长梦令 第140章 凤阳来的不速之客

一上午，我带着程彦在书院四处参观。他查看了孩子们的功课，又跟胡先生闲聊了一会儿。

从书院出来后，我和他慢悠悠地往书房走去。

“你的茶陵诗派如今在诗坛大放异彩，诗风雍容典雅，平正典丽，富有真情实感，不知可有把诗稿整理成册呀？”程彦问我。

“找了两个学生刚刚整理完，才交到我手上，我正勘校着呢。正巧你来了，赶紧帮我一块儿看看。”

我在书架上翻找出两部稿件，递给他，“这《南行稿》已经删减了大半，《北上录》有赋一篇、诗一百零二首、联句二首、杂文三篇，共编成一卷。

对了对了，还有讲读时候的笔记，我亲自整理出来的，编成《三谟直解》一卷，放哪儿去了呢？你稍等会儿，我找找。”

我转身去找书卷，他随手翻看着手里的书稿，笑着打趣道：

“你可是文坛的佼佼者，怎么好几年才编了这么点稿子？我所着的《苏氏祷机》《皇明文衡》《新安文献录》还有《休宁志》，可比你的十倍不止？”

“是是是，别人都比不上你，谁能比得过你这个天才。”我也笑着回应他。

比起才情文采，我确实比他逊色。

程彦的文章写序洒脱飘逸；作景清新自然；议论气势雄奇；诗歌情真意切。

哲学思想受程朱理学影响至深，重视小学，主张由小学至大学，循序渐进，通过养心正本来发扬君子之道。

他的成功不仅源于其天资聪颖，幼时学习便能认真读诵，常至夜深，因而淹贯群籍。

长大后钻研理道，博古通今，每每遇到难题与之请教，皆能对答如流，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我今生有幸能与他相识相知，成为走进这个天才内心的人，也不知花光了多少运气，我此生已无憾了。

柴门忽报远亲临，

尘履泥衫岁月侵。

笑捧新蔬言旧事，

暖茶一盏见真心。

这日，李府门外缓缓走来一男一女。

两人穿得破破烂烂，头发乱蓬蓬的，满面风尘，一看就是远道而来。

男的背着个小包袱，怀里还抱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

那男女二人四处张望，好像在寻找什么地方。

走到李府门口，那女的对男的说：“应该就是这儿了吧？你上去问问。”

男的把孩子交给女人，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敲了敲门。

门房开门后，他赶忙打了个恭，问道：

“小倌吉祥，请问这儿是不是李长安，李大人的府上呀？”

“是啊，你们是谁？”

“啊，那麻烦问一下，府上有没有一位叫小满的丫鬟？”

“小满？你说的是莉蕊姑娘吧？找她干啥？”门房漫不经心，挠着脖子问。

“啊，对对对，是莉蕊姑娘，我们是她的哥哥嫂子，特意从凤阳过来看她。麻烦您给通传一声。”

莉蕊一听哥哥嫂子居然找到北京来了，吓了一大跳，也不敢擅自去见，赶忙跑去告诉朱琦。

朱琦说：“这么多年都没个音信，这会儿突然找来，怕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要找你商量。你先去问清楚，完了过来禀我，再做安排。”

“是，夫人。”

莉蕊的屋里，她哥哥陈清源时不时地这儿瞅瞅，那儿摸摸，对一切都很好奇。

她嫂子庄氏，一个劲儿地把小几上的干果往幼童手里塞。

莉蕊面无表情地走进屋，陈清源一看见她，立马堆起一脸憨笑，说道：

“妹子来了北京，也不找人跟哥哥说一声，让我们好找。”

“二十多年前就把我卖了，现在还找我干啥？”莉蕊没什么好脸色。

“妹子，以前家里是啥情况，你又不是不清楚。要想活命，若不卖你，就得卖你嫂子。你嫂子当时怀着你侄儿呢，哥哥我也是实在没办法呀！”

陈清源说着，还挤出几滴眼泪，“哥哥早知道错了，以前在南京的时候，不也去国公府找过你嘛？可你当时翻脸不认人，我们也就不敢再厚着脸皮来了。”

“不敢来了？那现在你们又来北京找我做啥？”

“好姑子哟，你是不知道家里的困难：去年淮河发大水，把田地庄稼都淹了，租子交不上，只能把你侄儿的亲闺女卖给主家；房子也被大水冲走了，全家没地方住，没粮食吃，你侄儿、侄媳妇又生了病，没钱医治，都死了。

就剩下我跟你哥，带着这三岁的小孙子，实在活不下去了，只能一路流浪乞讨，去南京找你。

谁知道国公府早就搬到北京来了，我们又从南京一路走到北京，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你在李府，可算找到你了。”

庄氏一边哭诉着，一边抹着眼泪，“我们听说你跟着朱夫人给李老爷做陪嫁。李老爷是京里的大官，夫人又从小跟你一块儿长大，情同姐妹，你在这儿日子肯定过得不错。

如今我们都找来了，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娘家人饿死吧？就算你恨哥哥嫂子当年不顾亲情，可你这侄孙子是无辜的呀，陈家就剩这么一根独苗了，呜呜……”

庄氏哭得那叫一个伤心，陈清源也在一旁假惺惺地擦眼泪。

莉蕊瞧着他兄嫂二人带着个孩子，确实可怜，心里的怨恨便也渐渐消散了。

“你们苦，你们难，难道成我的错了？不过既然已找来了，我且看在这孩子的份上，过去的恩怨就一笔勾销吧。

我在李府也就是个供人使唤的丫头，每个月就那么点例钱，也只能勉强度日而已，不可能再接济你们。不过看你们可怜，我去求夫人开恩，看看可否暂时收你们在府上做个佣工。

成不成全看夫人一句话，她若是点头，往后你们就在李家好好干活，虽说辛苦些，好歹能有口饭吃；若是夫人不答应，那也别怪我，你们趁早回去另寻出路，往后也别再来找我了！”莉蕊撂下狠话。

“多谢姑奶奶，多谢姑奶奶！只要您去跟夫人说一声，成不成，哥哥嫂子都感激您的大恩大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