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梦令 第30章 对簿公堂

大奶奶瞧见小乙儿的茅舍院儿里竟有一窝毛茸茸的仔鸡；栅栏上还拴着一只小羊羔，正咩咩咩地叫着。

走进屋内，翻箱倒柜，发现米缸已满；灶台之下，果蔬禽蛋摆放得整整齐齐。

再翻开衣箱，居然还有两件新衣裳和一床新棉被。

大奶奶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暗自惊骇：

好你个眼盲的贱人，才几日不见，从哪里弄来这么多好东西？

必定是偷来的，要不就是外头有哪个不开眼的野男人赠予她的。

她越想越气，心中的怒火如同被点燃的干柴，熊熊燃烧。

嘴里不停地骂着，将屋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全都扔到了院里，然后就站在那儿，双手叉腰，直等着小乙儿回来。

小乙儿清晨去林中砍柴，回来之时，忽见大奶奶又堵在门口，吓得瞬间怔住。

她手中的柴禾差点掉落，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大奶奶瞧见小乙儿背着柴禾回来，眼睛炯炯有神，竟是又能看见了，心中又惊又恨。

二话不说，抡起拐杖，劈头盖脸地就朝着小乙儿打去，嘴里还恶狠狠地骂道：

“你这个天煞的小娼妇，倒了霉的瞎子，我几日不来，你便开始撒野了！

家里怎地多出来这么些个东西？

你那瞎眼珠子怎么又能看见了？

今儿若不打死你，我就不是你奶奶！”

小乙儿吓得赶紧丢下柴禾，慌不择路地往鸡窝里躲。

一时间，鸡毛、鸡粪糊了一身，她只能蜷缩在角落里，不停地哭喊着：

“奶奶别打了……呜呜……奶奶别打了！”

“还敢还嘴？你这不要脸的娼妇，肯定是趁眼睛好了，半夜不知道从哪家偷回来的，说！是不是偷的？”

“不是……不是……”

“不是偷东西，那便是偷了汉子，找野男人给你送来这么些东西，好偷偷摸摸在一起过日子，是不是？好你个不要脸的东西！”

“没有，我没有，呜呜……”

小乙儿躲不过大奶奶的打骂，又不敢辩解，只能一个劲儿地嚎啕大哭。

这哭声引得周围邻居纷纷前来看热闹，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却都不敢上前阻拦。

大奶奶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心中的怒火愈发旺盛。

她眼睛一撇，瞧见水井旁有一桶凉水，想也没想，径直拿起水桶，就往小乙儿头上浇去。

此时正值三九严寒，那凉水冰冷刺骨，仿若一把把利刃，瞬间穿透小乙儿的身体。

小乙儿被冻得浑身颤抖，牙齿咯咯作响，不一会儿便失去了知觉，瘫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隔壁有个叫桂婶儿的邻居，平日里最看不惯大奶奶欺负小乙儿。这会儿，正巧闻声赶来。

见大奶奶快要把人逼死了，赶忙上前劝阻：

“大奶奶为何这么狠心，非要把小乙儿往死里逼？

她要是有什么地方不合您意，一件一件，慢慢说清楚也就罢了。

您也该看在您那死去老爷的份上，从轻发落啊。”

桂婶儿一边说着，一边扶起半死不活的小乙儿，帮她掸身上的污秽。

接着又说：“若奶奶真见不得这些东西，心中生疑，大可以去报官，让衙门老爷带了小乙儿去审问，岂不省事？”

“我正是要拉她去见官呢，你少在这儿假装好心，救了这贼婆娘。小心她明儿把你的家什也一并偷了去，再把你的男人也拐跑！”

大奶奶愤愤地又骂了几句，还真的转身去县衙报了官。

桂婶儿把稍微缓过神来的小乙儿扶进屋里，刚找了件干净衣服给她换上，官差便到了门口要押人。

可怜那小乙儿，裤子还湿着，就被官差们厉声喝骂着押走了。

众人皆到了县衙，公堂之上，太爷正襟危坐，脸上带着几分威严。

目光缓缓扫过堂下众人，将响木一拍，开口问道：

“原告报上姓名，所告何事？”

大奶奶跪在堂下，低头应答：

“禀大老爷，民妇莫李氏，这个瞎了眼的小贱妇，乃是先夫的小妾。

民妇今日在她屋中发现了许多来路不明的钱粮衣物。

这贱妇平日里身无分文，又无亲朋好友，哪里来这么些好东西？

必是偷盗而来，再不济就是有奸夫馈赠，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还请大人明察，将她收监入狱。”

说着，还故意用手帕掩了掩嘴，眼中满是不屑。

太爷听闻，目光看向一旁瑟瑟发抖的小乙儿，问道：

“原告所言，是否属实？”

小乙儿此刻心中犹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她心里清楚，这些东西都是女儿女婿所赠，可他们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将此事告知他人。

若此时照实说了，岂不是坏了大事？

再瞧大奶奶那咄咄逼人的模样，好似要将自己生吞活剥了一般，小乙儿又急又怕，冷汗直冒，手脚抖个不停，只能抽抽噎噎，一句反驳的话也不敢说出口。

太爷见小乙儿默不作声，眉头微微皱起，觉得此事蹊跷，便命衙役呈上物证。

衙役们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果蔬衣物一一摆放在公堂之上，太爷见那果蔬个个饱满鲜嫩，衣物也都是新的，便传唤街坊四邻问询。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人不敢撒谎，开口道：

“回大老爷，这小乙儿确实双目失明，独自一人住在茅舍，平日里没有钱财来源，每日只能去山间地头捡野菜勉强充饥，日子过得如乞讨一般，不可能有这些好物件。”

众人皆随声附和，点头称是。

太爷瞧了瞧小乙儿的双眼，心中甚是疑惑，便问大奶奶：

“她双眼明睁，你们为何说她眼盲？”

莫李氏转头望了小乙儿一眼，回道：

“她十七年前丢失了女儿，双目具已哭瞎，这事四里乡邻都知道。可如今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就复明了。民妇不知道原因。”

太爷闻言，心中惊异不已，猛地一拍响木，大声呵斥：

“大胆刁妇！你如何得来这些钱粮衣物，又如何失而复明，快快从实招来！”

这一声大喝，震得公堂之上的人都心头一颤。

小乙儿被吓得肝胆俱裂，只觉眼前一黑，双腿一软，竟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