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起道争 第549章 直面本心

那清冷的背影静立不动，仿佛并未听到她的感谢，又仿佛这世间万物都不足以引起她的心绪波动。

四周只有星辰碎光无声流淌，静谧得让人心慌。

就在苏意雪心中忐忑，以为对方根本不屑理会自己时，那空灵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淡无波：

“救他，非为你。”

话语简洁到近乎冷漠，直接撇清了任何与苏意雪相关的意图。

她出手，仅仅是因为林烬本身，与其他任何人、任何事无关。

苏意雪微微一怔，随即连忙点头：“晚辈明白。无论前辈是出于何种原因出手，结果都是救了少年的性命。这份恩情是事实，晚辈感激不尽。”

她顿了顿，抬起头，目光真诚地看着那背影，继续道：“晚辈今日冒昧前来，除了道谢，还想告诉前辈……请您放心。”

绯月的身影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周围流转的星辉也随之微微一滞。

苏意雪鼓起勇气，声音清晰而坚定：“晚辈知晓前辈对少年情深义重，此番恩同再造。晚辈……晚辈并无他意，只愿少年安好。”

绯月静静听着，并未应答。

苏意雪又自顾自说着:“少年和我说过神海中与前辈的事，也说过心魔劫中与前辈情劫心火的事。”

“那你是恨我还是……”

苏意雪沉声道:“前辈与少年有缘，又多次救他，我自然不会阻止什么，一切随缘”

沉默再次降临。

良久，那背对着她的身影终于缓缓转了过来。

苏意雪只觉得呼吸一窒。

那是一张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容颜，清冷绝俗，仿佛集天地间所有灵秀于一身，又带着一种亘古不变的疏离与淡漠。

她的眼眸如同最纯净的琉璃，倒映着万千星辰，却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是平静地看着苏意雪。

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苏意雪感觉自己仿佛从里到外都被看透，任何心思都无所遁形。

她紧张得手心冒汗，却强迫自己站直身体，坦然回望。

绯月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是在审视，又似乎只是随意一看。

然后，她轻轻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似乎少了一丝之前的绝对冰冷：你真的不在乎？

苏意雪轻轻摇头，目光清澈而坦然，没有丝毫作伪：

“不在乎是假。

但比起在乎那些虚无缥缈的独占之心，我更在乎他是否安好，是否能够走得更远。

前辈与他之间的羁绊，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我若强行割裂或心生怨恨，伤的只会是他，也违背了我的本心。”

她微微低下头，声音轻了几分，却更加坚定：“我能做的，便是在我能触及的地方，尽我所能。

至于其他……非我能强求，亦非我所愿强求。一切，随缘而定，随心而行。”

绯月静静地看着她，那双倒映星辰的琉璃眸子里，依旧看不出喜怒。

但周围那令人窒息的绝对冰冷感，似乎又悄然消散了几分。

眼前的这个女子，比她想象的更加通透，也更加……纯粹。

“你很聪明。”

绯月淡淡地评价了一句，听不出是赞许还是仅仅陈述事实。

“并非聪明。”

苏意雪抬起头，露出一丝苦涩又释然的微笑。

“只是……舍不得他为难罢了。”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什么。

绯月沉默了片刻，周身流淌的星辉仿佛都柔和了些许。

她再次转身，望向无尽的虚空，只留给苏意雪一个侧影，清冷的声音飘来：

“他的路很长，荆棘遍布。你若跟不上，便会成为拖累，你若跟上，也会伤痕累累。”

这话语依旧直接甚至有些残酷，却不再是完全的漠然，反而像是一种……提醒。

或者说，是一种变相的认可。

认可了她有跟着的资格，但也指出了残酷的现实。

苏意雪心中一震，随即郑重点头：“晚辈明白。晚辈必当勤加修炼，绝不成为他的负累。”

绯月没有再回应。

她的身影在星辰碎光中开始变得有些模糊，仿佛要融入这片虚空。

苏意雪知道，这次会面该结束了。

她再次恭敬行礼：“晚辈告退。”

当她直起身时，眼前的景象再次变幻，人已经回到了那条僻静的巷子。

吞天兽立刻蹦了过来，绕着她转圈：“怎么样怎么样？这次说了啥？没打起来吧？她没把你怎么样吧？”

苏意雪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望着远处静室的方向，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片虚空星海的清冷气息。

“前辈她……”苏意雪轻声对吞天兽，又像是自言自语。

“其实……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冰冷。”

吞天兽撇撇嘴：“得了吧，那是你没见过她真正冰冷的时候……不过，你居然神态自若地回来了，看来她今天心情确实不错。”

苏意雪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心中的那块大石终于落地，虽然前路依旧未知，但此刻的她，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坚定。

她知道，有些位置，她无法取代，也无需取代。

她能拥有的，是属于自己的、与少年共同经历的一切和未来的陪伴。

这，便足够了。

静室之内，林烬正闭目细细体会着圣境三层的力量以及脱胎换骨后的身体变化。

忽然，他心有所感，缓缓睁开双眼。

床榻边，一道皎洁的身影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她一直都在，又仿佛是从月华中凝聚而出。

她依旧是一袭素衣，清冷绝俗，周身流淌着淡淡的星辉。

林烬有一瞬间的失神。

尽管不是第一次见她，但每一次见到，都依旧会被那种超越凡尘、不似人间应有的美丽与气韵所震撼。

尤其是此刻她毫无征兆地出现，更是带给人一种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

“漂亮吗？”

绯月忽然开口，声音空灵依旧，问出了一个让林烬猝不及防的问题。

林烬几乎是下意识地、诚实地回答：“漂亮。”

绯月似乎并不在意他的窘迫，缓缓伸出纤纤玉手，指尖微凉，轻轻抚上他的脸颊。

她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视和探究，仿佛在触碰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林烬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躲开。

那指尖的凉意似乎能透过皮肤，直抵他有些混乱的心湖。

“喜欢吗？”

她再次开口，问得更加直接，琉璃般的眸子凝视着他的眼睛，不容许他有丝毫闪躲。

林烬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从神海迷情到心魔劫中的情火……说毫无触动，那是自欺欺人。

但他脑海中又瞬间闪过了苏意雪的身影。

那个一路陪伴他、为他担忧落泪、同样情深意重的女子。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挣扎和迷茫。

看到他这副犹豫不决、内心剧烈挣扎的模样，绯月的唇角几不可查地微微弯起了一个极细微的弧度。

那笑容很浅，却仿佛冰河解冻，春回大地，让这清冷的静室都瞬间明亮了几分，美得令人窒息。

“你犹豫了。”

她收回手，声音依旧清冷，却带上了一丝了然的意味。

“内心起了波澜……这便够了。”

林烬看着她那昙花一现般的笑容，听着她的话语，心中更是纷乱如麻，最终只能化作一声轻叹，艰难地点了点头。

他无法否认，面对绯月，他的心确实无法平静。

绯月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又似乎早已预料到。

她深深看了他一眼，身形开始变得模糊，如同水中月影，缓缓消散。

只在最后，留下一句缥缈却清晰的话语，回荡在林烬的耳畔和心间：

“我会等到你……直面自己本心的那一天。”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极淡的清冷馨香，以及林烬那再也无法平静的心绪，证明着方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林烬独自坐在榻上，久久无言，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刚才被她触碰过的脸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凉的触感。

直面……自己的本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