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起道争 第370章 机会

夜色如墨，天绝城外，一片稀疏的林地边缘。

龙幽月身形踉跄，急促的喘息撕裂了夜的寂静。

幻影遁的爆发消耗巨大，加上心神的剧烈震荡和之前的伤势，她已是强弩之末。

身后的追兵如同附骨之蛆，越来越近，呼喝声和灵力波动清晰可闻。

“在那里！”

“围住她！别让她跑了！”

数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不同方向包抄而至，为首的正是气息沉凝的龙岩。

他们迅速形成一个包围圈，将龙幽月困在中央，刀剑寒光映着冰冷的月色。

龙岩看着前方停下脚步、背靠着一棵枯树剧烈喘息、脸色苍白如纸的龙幽月，眼神复杂。

他沉声道：“小姐，束手就擒吧。老祖有令，命我等带你回去。”

龙幽月抬起头，眼中没有了之前的恐惧，只剩下一种被逼到绝境的麻木和深深的悲凉。

她看着这些曾经守护家族、也守护过她的护卫，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回去？回去做什么？回去让老祖把我投入丹炉，炼成他突破境界的‘逆命血丹’吗？”

“什么？！”

“血丹？！”

“小姐，你在胡说什么？！”

龙岩和几名护卫如遭雷击，脸上瞬间血色褪尽，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人体炼丹？

以家族嫡系小姐为药引？

这简直是骇人听闻、悖逆人伦的邪魔行径！

“胡说？”龙幽月惨然一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你们不是想知道父亲龙东强为何会死吗？就是因为他也想吞噬我的灵幻之体！

为了独吞我这味‘人形大药’！结果技不如人，反被格杀，形神俱灭！”

她环视着震惊到失语的众人，一字一句，如同泣血控诉：

“而我们的老祖，龙玄！他知道了龙东强的死讯，没有半分悲伤，没有对家族危机的担忧！

他眼中只有贪婪！

他亲口对我说，要用我的灵幻之体，燃尽我的精血神魂，炼成血丹，助他突破圣境中期，甚至更高！

他说这是为了龙家，为了我死去的父亲，为了他……要我做出‘最后的牺牲’！”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在场所有护卫的心上。

“不……不可能！老祖他……”一名年轻的护卫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反驳，但声音却虚弱无力。

“放肆！竟敢污蔑老祖！”另一名气息更为凌厉、眼神阴鸷的护卫厉声呵斥，手中长刀指向龙幽月。

“定是你勾结外人害死家主，如今又编造此等骇人听闻的谎言，意图扰乱人心，逃脱责罚！

龙岩大人，速速拿下她，交由老祖发落！”

“污蔑？”龙幽月看着龙煞，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嘲讽。

“我为何要污蔑一个将死之人？若非刚才有神秘人出手相救，打断老祖施法，我现在恐怕已经在丹炉里了！

你们若不信，大可回去看看老祖左手腕上那道新添的伤口！”

龙岩瞳孔骤缩！

他之前确实隐约看到了老祖手腕的异样，只是当时心神剧震未曾细想。

此刻被龙幽月点破，再结合她身上残留的、属于龙东强的血煞怨气和老祖那反常的平静与贪婪……

一切线索瞬间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龙煞！住口！”龙岩猛地低喝，制止了副手。

他脸色铁青，眼神剧烈挣扎，握着兵器的手青筋暴起。

老祖的命令，家族的存亡，眼前这残酷的真相……巨大的矛盾撕扯着他。

“就算……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龙煞被龙岩喝止，但仍不甘心，声音带着一丝疯狂。

“那又如何？天鬼三老虎视眈眈！没有老祖突破，龙家拿什么抵挡？！

难道眼睁睁看着整个家族被血洗吗？

牺牲她一个，换取龙家延续，这是……这是不得已的选择。”

他的话语，隐隐透露出一种被恐惧支配的扭曲逻辑。

“放屁！”一声如惊雷般的怒喝骤然响起。

一个身材魁梧、满脸虬髯的护卫大步踏出，怒视着龙煞，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龙煞！你他妈还是不是人？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牺牲一个无辜的族人去炼丹，这和天鬼三老那些邪魔有何区别？

我们龙家，什么时候要靠这种灭绝人性的手段来苟延残喘了！”

他转向龙岩和众人，声若洪钟，带着一股不屈的血性：“龙家没有孬种！天鬼三老要来，那就来！

老子这条命，还有这把刀，就是为守护龙家而存在的！

打不过，那就战死！站着死，也好过跪着生，更胜过用自己族人的血肉去换取那肮脏的‘生机’！

老祖若真行此逆天邪法，那他就不是我龙家的老祖，是魔头！”

“说得好！”

“啸天大哥说得对！”

“龙家没有孬种！要战便战！”

龙啸天的话如同点燃了干柴，立刻引起了另外几名护卫的共鸣。

他们眼中同样燃起了愤怒和不屈的火焰。

守护家族，不等于要牺牲无辜，更不等于要向邪恶妥协！龙家的脊梁，不能弯！

包围圈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泾渭分明。

龙岩、龙煞等少数人脸色难看，沉默不语。

而龙啸天等大多数人则怒视着他们，护卫的刀剑隐隐转向了“自己人”，护卫龙幽月的姿态不言而喻。

龙幽月看着眼前这一幕，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暖，夹杂着巨大的酸楚，悄然涌上心头。

原来……龙家，并非全是龙东强和龙玄那样的人。

还有龙啸天这样的人，还有这些愿意在绝境中坚守道义、守护弱小的族人。

他们，才是龙家真正的脊梁，是她记忆中那个值得守护的家族最后的荣光。

这份迟来的温暖和认同，在绝望的深渊中显得如此珍贵，却又如此沉重。

她眼中的麻木和冰冷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有感动，有悲伤，有释然，也有……决断。

她深吸了一口气，异常平静地开口。

“够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龙幽月挺直了脊背，尽管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清澈和坚定。她看着龙岩，也看着龙啸天等人：

“龙岩统领，龙啸天大哥，还有诸位……谢谢你们。”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最后望向龙府的方向，眼神深邃而平静，仿佛穿透了重重夜幕，看到了那个腐朽的源头。

“我跟你们回去。”

“什么？！”

“小姐不可！”

“幽月小姐！”

惊呼声同时从龙岩和龙啸天等人口中发出。

龙岩是惊愕不解，龙啸天等人则是焦急担忧。

龙幽月抬手，制止了他们的话。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解脱的平静：

“不是为了成全老祖的邪法，更不是为了苟且偷生。”

“是为了龙家那些什么都不知道、还在沉睡的普通族人，是为了那些像啸天大哥一样，心中还有热血和道义的龙家子弟。”

“天鬼三老的目标是我。我若逃走，他们找不到我，必会迁怒龙家，以泄愤之名行屠戮之实。

我若留下……至少，他们首要的目标是我，或许……能为那些无辜的族人，争取一丝渺茫的生机。”

她看向龙啸天，眼中带着恳求：“啸天大哥，诸位，如果……如果你们还认我这个龙家小姐，如果你们心中还有一丝守护族人的信念……请答应我，在我……之后，尽力保护好那些妇孺老弱，保护好龙家的……火种。”

龙啸天虎目含泪，双拳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明白了龙幽月的意思。

“小姐……”龙岩喉咙干涩，看着眼前这个在绝境中爆发出惊人光芒的少女，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和……愧疚。

他之前的犹豫和动摇，此刻显得如此卑劣。

“不必多说了。”龙幽月微微摇头，脸上甚至浮现出一抹极其淡然的、仿佛看透一切的笑容，“走吧，我们……回去吧。”

龙岩看着她的背影，沉默片刻，最终沉重地挥了挥手。

护卫们默默地让开道路，跟在龙幽月身后，气氛沉重得如同送葬。

龙啸天等人更是双目赤红，紧握兵器。

不远处，林烬和何倾羽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看着龙幽月在绝望中寻找到那丝温暖后，又毅然选择牺牲自己、守护他人的决绝。

何倾羽早已泪流满面，她经历过家族被屠戮的惨状，更能体会龙幽月的绝望和无助。

声音哽咽：“公子……她……她这是……”

“嗯。”

林烬轻轻应了一声，目光依旧锁定在那个走向龙府、走向既定命运的单薄身影上。

“她的选择，是守护。值得尊重。”林烬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那……我们……”何倾羽急切地看着林烬。

林烬缓缓收回目光，望向龙府深处。

“她给了龙家一个机会，龙家也给了自己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