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朝廷开始着手应对那些如同蚊蚋般嗡鸣不绝的舆论暗流,李慕组织的文章正通过官方渠道逐级下发,林惊羽的锦衣卫也如同蛛网般悄然撒向那些可疑的府邸之时,一起更为恶劣、更为直接、更具破坏性的事件,在远离京城繁华与权力中心的河东道,如同一记闷雷,骤然炸响,其目标直指新政赖以维系民望与国力的核心工程——水利建设。
河东道,地处黄河“几”字形大拐弯的怀抱之中,黄河这条哺育了文明的母亲河,也是一条喜怒无常的巨龙。多年来,由于地方财政拮据、吏治**疏于维护,境内河道淤塞严重,堤防年久失修,犹如一位百病缠身的巨人。每逢夏秋汛期,黄河水位暴涨,便有决堤之虞,轻则淹没良田,重则吞噬村镇,下游数百万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时刻悬于一线。
正因如此,在《永初新政》的宏伟蓝图里,“兴修水利,防治河患”被列为与“整顿吏治”、“轻徭薄赋”同等重要的核心要务。工部经过详细勘察与论证,将河东道列为了首批重点治理区域,划拨了数额巨大的专项钱粮,并由以技艺精湛着称的天工院派出经验丰富的工匠团队,负责技术指导与质量监督。几处关键险工段同时开工,征调了数以万计的民夫,旨在加固加高堤坝,挖掘分流减河,以期能抵御未来可能出现的特大洪水。这项工程,不仅是关乎民生安危的德政,更是新政能否取信于民、展现朝廷效能的标杆项目,朝廷上下,从内阁到工部,都投注了极大的关注。工部尚书赵德柱数月前甚至亲自前往河东,风尘仆仆地视察了各处工地,对工程进度和初步质量表示满意。
然而,就在潞州府境内那段最为关键、工程量也最大的主堤坝工程,即将合龙、进入最后夯实阶段的前夕,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发生了。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工地上一片寂静,只有巡夜民夫零星的梆子声和黄河水永不停歇的呜咽。突然,一声沉闷如巨兽咆哮的巨响撕裂了夜的宁静!紧接着,是连绵不绝的土石崩塌声、木材断裂的“咔嚓”声,仿佛地动山摇!驻扎在附近的民夫和监工官员从睡梦中惊醒,仓皇跑出营帐,借着微弱的月光和随后点燃的火把,他们看到了令他们魂飞魄散的一幕——那段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已初具规模、坚如磐石(他们原本以为)的主堤坝,从中段开始,发生了大面积的垮塌!长达数十丈的堤身如同被无形的巨掌拍碎,夯土崩解,巨大的条石滚落坠入河中,激起冲天水花,精心打下的木桩基座如同脆弱的火柴棍般纷纷断裂。原本即将被束缚的河水,此刻如同脱缰的野马,从决口处汹涌漫出,所幸水位不高,只是淹没了附近的滩涂,未造成人员伤亡,但整个工程已然毁于一旦!堆积如山的石料、木料或被掩埋,或被冲走,数月辛勤,付诸东流。
消息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如同带着血色,被信使一路换马不换人,疯狂送往京城。当这份沾满尘土与汗水的急报被送入工部衙门时,尚书赵德柱正在与属下商议其他水利工程的预算。他展开急报只看了一眼,便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肥胖的身躯晃了晃,险些瘫软在地。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浸透了官袍的内衬。
“完了……全完了……”他喃喃自语,声音颤抖。作为工部主官,他比谁都清楚这项工程的重要性,也更清楚皇帝对此事的关注程度。非汛期,主体工程垮塌,这已不是简单的失职,而是足以掉脑袋的天大纰漏!他不敢有丝毫耽搁,也顾不上官仪,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衙门,直奔皇宫,请求面圣请罪。
武泽苍正在批阅关于流言应对进展的奏报,听闻赵德柱有紧急事务求见,便宣了他进来。当看到赵德柱那失魂落魄、涕泪交加的模样,以及他呈上的那份潞州府急报时,武泽苍的眉头猛地锁紧。他快速浏览着急报上的文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敲击在他的心头。
“轰!”武泽苍猛地一拍御案,坚实的紫檀木桌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巨响,上面的茶盏笔砚齐齐一跳。他霍然起身,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燃起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混账!!”天子的怒吼声震动了整个乾清宫西暖阁,殿内侍立的太监宫女们吓得齐刷刷跪倒在地,瑟瑟发抖。“非汛期!主体堤坝!莫名垮塌?!赵德柱!你告诉朕,这是何道理?!是老天爷故意跟朕过不去,还是你工部上下都是一群酒囊饭袋,修的堤坝都是泥捏纸糊的?!”
赵德柱早已匍匐在地,磕头如捣蒜,语无伦次地请罪:“臣罪该万死!臣失察!臣……臣也不知啊!上次视察时,一切还好好的……”
“不知?一句不知就能推卸责任吗?!”武泽苍怒极,声音反而压低了,却更显森寒,“这项工程,关乎下游多少生灵?耗费了国库多少银两?是新政的门面!如今门面还没挂起来,就自己塌了!你让天下人如何看朕?如何看新政?!是朕无能,还是朝廷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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