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奔。不再是人类的奔跑,而是石腿砸地般的沉重与菌毯蠕动般的滑腻交替进行。碑林在身后扭曲成一片灰败的残影,母亲的声音早已被甩脱,取而代之的是左半身蓝色斑块因饥饿发出的、如同万千细齿摩擦的嘶鸣,以及右臂晶体那无言的、冰冷的催促。
护身符在胸口灼烫,像一小块烙铁,烫得他几乎皮开肉绽。那是“李火旺”尚未完全熄灭的证明,是锚定他最后一丝清明的船锚。但这锚,正在锈蚀的狂涛中剧烈摇摆,缆绳即将崩断。
他不能停。停下就意味着被彻底改造,成为苗床。他需要找到一个地方,一个能让他实施那疯狂念头的场所——一个能同时毁灭体内两种锈蚀,或者至少,与它们同归于尽的地方。
左眼的物质视觉在疯狂闪烁,呈现出过度解析后的世界:骨质书架不再是整体,而是亿万蠕动的钙质微虫;肉壁则是翻腾的、带着神经电火花的原生质海洋。信息过载让他的头颅仿佛要裂开。
就在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即将在这双重压迫下彻底瓦解时,前方碑林的格局骤然改变。
不再是杂乱无章的书架,而是出现了一条……“通道”。
通道两侧,不再是骨质或肉壁,而是由无数具蜷缩的、相互融合的干尸堆砌而成。这些干尸的形态各异,有的还保留着人形,有的则异变成难以名状的团块,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头颅都朝着通道内部的方向,空洞的眼窝凝视着深处,张大的下颌骨仿佛在发出永恒的无声呐喊。它们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被反复浸泡、风干后的皮革质感,上面覆盖着厚厚的、五彩斑斓的锈痂,像是某种恶毒的勋章。
通道的地面,则是一种暗红色的、类似干燥血痂的物质,踩上去会发出“咔嚓”的脆响,仿佛踩碎了无数枯骨。
一股浓烈的、混合了尸臭、檀香和金属电离味道的气息,从通道深处扑面而来。
“歧路……”
一个充满警告意味的词,同时从右臂晶体(带着一丝探究的兴致)和左半身蓝斑(带着本能的畏惧)传递到李火旺的意识中。
这里是“碑林”与船体其他更危险区域的交界,是无数试图寻找出路者最终迷失、堆积而成的警告标牌。
右臂晶体传来微弱的牵引力,指向通道深处——那里有它感兴趣的、更加古老或扭曲的“信息锈蚀”。
左半身蓝斑则传来强烈的排斥和警告——那里有能威胁到它们存在的、极度不稳定的物质环境。
而李火旺,看着那由无数失败者尸骸堆砌的墙壁,看着它们统一朝向内部的、绝望的凝视,一个念头如同毒草般从心底滋生:
就是这里。
只有这种汇聚了极致绝望与失败的地方,才可能找到终结这一切的方法。
他迈步,踏上了那条“歧路”。
脚底传来血痂碎裂的触感,伴随着细微的、仿佛灵魂被碾碎的啜泣声(是幻觉吗?)。两侧尸骸墙壁上的锈痂,在他经过时,似乎有微光流转,那些空洞的眼窝里,仿佛有短暂的、痛苦的意识碎片被唤醒,又迅速湮灭。
他越走越深,光线愈发黯淡,只有右臂晶体偶尔流转的微光和左眼那过度解析的、扭曲的视觉提供着照明。
通道开始向下倾斜,坡度越来越陡。两侧的尸骸墙壁逐渐发生了变化,干尸减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半融化状态的、金属与血肉纠缠的“景观”,它们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强行糅合在一起,又在此地凝固,形成怪诞的浮雕。一些浮雕还在微微搏动,渗出粘稠的、带着强酸性的液体。
空气中开始出现游离的、如同幽灵般的能量团,它们发出尖啸,撞击在尸骸墙壁或李火旺的身上,激起一圈圈涟漪。左半身的蓝斑躁动不安,既想吞噬这些能量,又畏惧其中蕴含的混乱与毁灭。
右臂晶体则更加活跃地记录着这一切,生成一枚枚冰冷的信息墓碑沉入深处。
终于,通道到了尽头。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如同被掏空的山腹般的洞穴。洞穴的穹顶垂下无数粗大的、如同脐带般的肉质管道,一些管道末端还连接着尚未完全溶解的、挣扎的尸骸。洞穴的地面,是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暗红色漩涡,漩涡中心深不见底,散发出令人心智崩溃的吸力和一种……“归零”的气息。
而在洞穴的中央,漩涡的边缘,矗立着一座由无数头颅垒砌而成的、歪歪扭扭的“祭坛”。
那些头颅形态各异,人类、异族、甚至一些无法辨识的生物,它们都被同一种暗金色的、带着金属光泽的锈蚀所覆盖,如同被浇筑在一起。所有头颅的面孔都扭曲着,定格在极致痛苦或疯狂领悟的瞬间,它们的眼睛(如果还有的话)都凝视着祭坛顶端。
祭坛顶端,没有神像,没有宝物,只有一团……不断在“存在”与“虚无”之间闪烁的、混沌的光。
那光,时而呈现出无数旋转的碑文,时而又化作纯粹的、吞噬一切的黑洞。它散发出的气息,让右臂晶体第一次传来了清晰的“警惕”与“渴望”交织的矛盾情绪,也让左半身的蓝斑发出了近乎崩溃的、想要逃离的尖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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