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
不是胃囊的空洞,而是骨髓深处的瘙刮,是神经末梢被无形之物舔舐的渴求。它源自那条石化的右臂,更准确地说,是臂骨深处那枚正在啜饮“锈蚀”的晶体。它像一头被唤醒了味蕾的幼兽,焦躁地催促着宿主,寻找更多、更浓郁的“养分”。
李火旺踉跄着向碑林深处走去。
骨质书架投下扭曲的阴影,如同巨兽残骸的肋骨。空气中漂浮的灰烬粘附在他的皮肤上,留下淡淡的锈痕,随即又被右臂晶体散发的微光排斥、抖落。他左手的蓝色斑点彻底沉寂下去,仿佛被更高阶的存在压制得不敢动弹,只在指关节处留下些许冰冷的麻木。
他停在了第一排书架的尽头。这里立着一块格外高大的黑石方碑,碑体布满蜂窝状的蚀孔,边缘粗糙,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过。碑文是一种尖锐的、仿佛用指甲刻划出来的文字,右臂晶体传递来的理解冰冷而直接:
“初代观测员,编号‘孤瞳’。记录:墙外存在‘低语’,其频率可诱导认知结构塌缩。建议:实施‘静默屏障’。”
“……屏障失效。低语正通过数学规律渗透。船员开始‘相溶’,甲板与血肉边界模糊……”
“……我听见了墙外的歌声。它很美。它在呼唤真名……”
(以下碑文被大片泼溅状的锈蚀覆盖,仅能辨认最后一行)
“……‘孤瞳’即是我,我即是‘孤瞳’。墙外……即是我等归处……”
当李火旺的目光扫过最后一行时,黑石碑上的锈迹突然“活”了过来,如同沸腾的黑色脓液,向上翻涌,试图凝聚成某个模糊的、多肢体的轮廓。一股强烈的、带着疯狂吸引力的“低语”直接在他脑髓中响起,诱惑着他去拥抱那团蠕动的黑暗。
右臂的晶体骤然发亮,幽蓝光芒如同冰冷的火焰灼烧着那片翻腾的锈迹。那尚未成型的轮廓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猛地收缩,重新塌陷回碑面,变成一片更深沉、更死寂的锈斑。一股精纯的、带着冰冷疯狂意味的“信息流”被晶体强行抽取,顺着石臂的脉络涌入李火旺的身体。
他猛地一颤,眼前瞬间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扭曲的星空,融化的同伴,还有一只巨大无比的、由无数呻吟面孔构成的“眼睛”在雾中凝视……伴随着这些画面的,是一种对“归一”的极致渴望,以及随之而来的、万物界限消融的终极恐惧。
“呃……”他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那冰冷的“养分”被晶体吸收、转化,石臂似乎又沉重了一分,表皮下的搏动更加有力。而那股侵蚀他左半身的、源自船体的锈蚀感,则被进一步压制了下去。
代价是,他理解了“孤瞳”的绝望,并永久地在自己灵魂的某个角落,烙印下了那声墙外的“歌声”。
他成了“孤瞳”部分锈蚀的继承者。
饥饿感稍减,但并未消失,反而变得更加……挑剔。晶体不再满足于这种散逸的、无主的锈蚀,它牵引着李火旺,走向更深处,寻找那些更具“活性”的源头。
碑林仿佛没有尽头。他路过了记录着“生态循环系统”崩溃的青铜碑,上面描述了菌类如何异变成吞噬光线的“暗绒”,以及银色蠕虫如何反过来以船员脑脊液为食;他瞥见了记载“时间锚点”紊乱的琉璃碑,叙述着某些区域时间流速错乱,有人瞬间衰老成灰,有人则凝固在某个痛苦的瞬间永恒轮回。
每一块碑,都是一场失败的缩影,一种认知的癌变。阅读它们,就是被动地承受一次精神的锈蚀。右臂的晶体像最贪婪的食客,汲取着这些沉淀的绝望与疯狂,将其化为自身成长的资粮。李火旺作为被寄生的载体,只能被动承受这些信息洪流的冲刷,他的自我意识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时而被抛上混乱的浪尖,时而沉入冰冷的深渊。
他开始出现幻觉。
有时,他会看到某个书架后面闪过“清道夫”流淌的金属身躯,但定睛看去,那只是碑文阴影的扭曲。有时,他会听到母亲带着哭腔的呼唤,声音来自某块刻着“归乡梦魇”的墓碑。右臂的晶体冰冷地镇压着这些幻觉,将它们如同杂质般滤除,只留下最纯粹、最核心的“锈蚀”被它吸收。
他来到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这里的书架稀疏,中央矗立着三块形态奇特的碑。
左边一块,是一具被无数锈红色藤蔓缠绕、包裹的干尸,藤蔓本身就是碑文,在其皮肤下蠕动、生长,组成不断变化的警告。晶体传来信息:“‘血肉福音派’,试图与船体共生,最终沦为‘锈根’培养基。”
右边一块,是一面不断荡漾着水波般涟漪的“液膜”,膜上浮动着闪烁的文字,记述着对“墙外之雾”进行能量解析的尝试和 subsequent(随之而来的)集体“汽化”。液膜偶尔会溅出几滴,落在地上立刻腐蚀出小小的孔洞,发出嘶嘶的响声。
而正中央,则是一块……活着的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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