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远武馆,
天色刚有一丝蒙蒙亮,晨雾便裹着凉意弥漫在前院里,连演武厅旁的木桩都隐在朦胧里,静得仿佛只能听见露水坠叶的轻响。
这两天时间里,莫天明都在药味、汗水和沉默中度过。
他身上的淤伤已大致消散,行动无碍,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哀伤。
此时武馆里已亮起了灯。
陈刚将两套叠得整整齐齐的粗麻孝服递给莫家兄妹俩。
莫天明和莫小雨换上了粗麻制成的白色孝衣,腰间系着麻绳。
莫天明头戴白色的孝帽,莫小雨则用长长的白布包头,额前垂下一绺“面罩纱”。
这身装扮让他们稚嫩的脸庞显得格外苍白,一种沉重的悲戚感在武馆弥漫开来。
陈刚自己也在左臂缠了一道黑纱。
他看着穿戴整齐的兄妹俩,声音低沉:“规矩不能废,这是你们为人子女的最后心意。走吧,去接你母亲回家。”
陈刚的黑色桑塔纳早已停在门外。
兄妹俩跟着陈刚默默上车,车厢里的空气沉得发闷。
“先回你家,”陈刚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响起,低沉又带着点沙哑,“把你母亲以前穿的衣服收些,让她带走。”
这句话让莫小雨的眼泪瞬间又涌了上来。
莫天明“嗯”了一声,重重地点了点头,喉结滚动了一下。
是啊,母亲生前俭朴,总得让她带上几件贴身的衣物走。
车子碾过寂静的街道,驶向纺织厂生活区。
自从母亲出事,这还是莫小雨第一次回来。
楼道里似乎还残留着那天的混乱和恐惧的气息。
莫天明用钥匙打开门,房间被清理过,一切变的陌生又那么熟悉,仿佛母亲只是临时出门,很快就会回来。
这种熟悉的场景与冰冷现实的巨大反差,像一根针,狠狠扎进兄妹俩的心口。
莫小雨再也忍不住,扑到母亲常坐的那张旧沙发上,放声痛哭起来。
莫天明眼圈通红,强忍着悲痛,对陈刚说:“师父,我……我去收拾。”
陈刚默默点了点头,站在客厅里。
他走进母亲生前狭窄的卧室,打开那个老旧的木质衣柜,几件熟悉的衣裳挂在里面,衣角轻轻晃着,仿佛还带着母亲的体温。
莫天明小心翼翼地取下这些衣物,动作轻柔得像怕惊醒什么。
莫小雨不知何时也进来了,她从床下的箱子里找出母亲冬天盖的一床棉被,还有母亲珍视的一条羊毛围巾。
每拿起一件东西,都是一次回忆的切割。母亲的音容笑貌,她劳作的身影,她深夜在灯下为他们缝补的侧脸,无比清晰地浮现眼前。
压抑的啜泣声在小小的房间里回荡。
莫天明将收拾好的衣物被褥仔细叠好,用一个干净的旧床单包裹起来,放在了客厅角落。
这个简单的过程,却耗尽了兄妹俩大半的气力,那是对过往生活的一种郑重其事的整理和告别。
“走吧。”
陈刚见他们收拾停当,轻声说道。
车子载着他们和那个装满母亲生前印记的包裹,驶向殡仪馆。
当覆盖着黄布的骨灰盒被工作人员捧出时,莫小雨的眼泪瞬间决堤,她死死咬住嘴唇,才没让自己哭出声,但瘦小的肩膀却在孝服下剧烈地颤抖。
莫天明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伸出微微发颤的双手,极其郑重地接过了母亲的骨灰盒。
他将冰冷的骨灰盒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它,头深深地低下,脸颊贴在盒盖上,泪水无声地浸湿了粗糙的麻布孝衣。
陈刚在一旁默默看着,目光沉重。
办理完手续,他们来到了专门焚烧遗物的焚烧炉前。
莫天明将那个旧床单包裹缓缓投入熊熊燃烧的炉口。
火焰迅速吞噬了布料,舔舐着那些熟悉的衣物,仿佛母亲平凡而辛劳的一生,最终化作了这跃动的火光和青烟。
“妈……路上用的、穿的,都给您带上了……”莫小雨哭着念叨,“别舍不得用……”
莫天明紧紧抱着骨灰盒,看着火焰将母亲的痕迹一点点化为灰烬,感觉自己的某一部分也随着那火焰被烧尽了。
此刻,他的哭声停了,只剩下一种被掏空后的死寂,眼泪却仍在无声地流淌。
这是一种比哭泣更沉默、更彻底的告别。
随后,车子才驶向天堂陵园。
沿途的喧嚣与车内死寂般的悲伤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莫小雨一直低声啜泣着,莫天明则紧紧抱着骨灰盒,望着窗外飞逝的景物,眼神空洞而哀恸。
他想起父亲去世时自己还小,记忆模糊,而如今,母亲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人却已化作了怀中这一捧冰冷的灰烬。
这种认知带来的撕裂感,比任何外伤都更令人痛苦。
……
天堂陵园,
父亲莫海川的墓前,新的合葬墓碑已然立好。
当墓穴打开,准备将母亲的骨灰盒与父亲的并置时,莫天明再也抑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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