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盖被掀开的瞬间,林昭的呼吸停滞了。
里面没有焦黑的尸体,没有血肉模糊的残躯,只有一具被烈火焚烧过的骸骨。骨头泛着灰黄的色泽,关节处断裂蜷曲,像是死前曾痛苦地挣扎过。颅骨空洞的眼眶对着她,下颌微张,仿佛在无声地嘶喊。
林昭的指尖悬在半空,迟迟未能落下。
——这会是萧烬吗?
她曾见过萧烬的伤。左肩那道箭疤,肋下那道剑痕,腕骨上也有伤。可眼前的骸骨早已被烧得面目全非,连一部分骨骼都炭化碎裂,哪里还能辨认出旧伤的痕迹?
"殿下……"青霜轻声唤她,声音里带着不忍。
林昭没有回应。她只是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轻触上骸骨的指节。白骨冰冷,坚硬,硌得她指尖发疼。
——萧烬的手,曾经是暖的。
她记得那人握剑时指节分明的弧度,记得她递茶时指尖的温度,记得她在雪夜里将她的手拢在掌心,笑着说:"殿下,你的手怎么总是这么凉?"
可如今,这双手只剩枯骨。
林昭的喉咙发紧,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死死扼住。她应该悲恸,应该崩溃,应该像话本里那些痛失所爱的痴情人一样,伏棺痛哭,肝肠寸断。
可她只是沉默地坐着,指尖一寸寸抚过骸骨,从碎裂的肋骨到断裂的胫骨,仿佛这样就能确认——这不是萧烬。这绝不可能是萧烬。
但心底有个声音冷冷地提醒她:如果不是萧烬,那她在哪?
夜色渐深,烛火摇曳,在骸骨上投下晃动的阴影。青霜和暗卫早已退下,密室里只剩林昭一人。
她靠在棺木旁,目光空洞地望着那具白骨。
——为什么心会这么痛?
她曾以为自己对萧烬只是君臣之义,只是挚友之情。可如今,胸腔里翻涌的痛楚像是千万根针在扎,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忽然想起许多细节——
萧烬替她挡箭时,眼底那一瞬的慌乱;萧烬在她无助时为她出生入死;萧烬会乖乖听从自己的命令;萧烬会心甘情愿吃下自己给的毒药;萧烬会想尽办法逗自己开心;还有萧烬常常望向自己的那一双情丝万千的眼……
——她喜欢她。
林昭早该察觉的或者说是早就察觉了一些,可她不敢深思,不敢承认,甚至有些时候刻意疏远,用威严包裹自己,用冷漠推开那人所有的试探。
而现在,她终于敢正视自己的心意了——
萧烬却死了。
这个认知像是一把钝刀,狠狠剜进她的心脏。她猛地攥紧白骨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将那脆弱的骨骼捏碎。
"萧烬……"她低喃,声音嘶哑得不成调,"你怎么敢……"
怎么敢死?怎么敢留她一个人?怎么敢让她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烛火"啪"地爆开一朵灯花,映得她眼底猩红一片。那些压抑多年的情绪终于决堤——愤怒,悔恨,不甘,还有……喜欢。
她喜欢萧烬。
爱那个总爱逗她笑的混蛋,爱那个为她出生入死的傻瓜,爱那个到死都没等到她回应的……痴情人。
林昭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声幽冷,在暗室里幽幽荡开,像是从地底渗出的寒气,一丝丝爬上石壁。烛火微弱,映着她苍白的面容,嘴角微微扬起,却不见半分真诚笑意。那笑声起初极轻,仿佛只是喉间溢出的叹息,渐渐却愈发清晰,在密闭的室里盘旋,撞上冰冷的铁栅,又折回来,如同冤魂徘徊不去。
她缓缓抬头,望向皇城的方向。
——是皇帝下的令。
是那个坐在龙椅上的好弟弟,派人追杀萧烬,将她逼至绝境,活活烧死。
她眼眸中翻涌的孤寂最终化为疯狂。
"我要他血债血偿。"
她轻声说,指尖抚过骸骨空洞的眼眶,像是在许下一个誓言。
"我要他——"
"生不如死。"
……
"赵岩。"她突然开口,声音沙哑。
黑衣将领单膝跪地:"末将在。"
"把这个还给大将军王。"她将玉镯放入锦囊,"告诉他,本宫要讨回十年前那笔债了。"
赵岩双手接过锦囊。
"殿下,边关距此..."
"本宫等得起。"林昭打断他,指尖划过案上密信,"但皇帝——等不起。"
信笺上是她亲笔所书:
琰哥:
血玉既还,誓约当践。
烬骨未寒,昭刃已拭。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她眼底翻涌的杀意。
青霜捧着素白衣服的手指在微微发抖。雪麻布料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衣摆处用银线绣着细密的往生咒文。
"殿下..."她声音发颤,"真要如此么?"
林昭立在铜镜前,长发如瀑垂落腰间。她抬手抚过镜中自己苍白的脸,指尖在虚空中勾勒出另一个人的轮廓。
"更衣。"
素白衣袍加身的瞬间,满室烛火都似暗了几分。
"白露。"
白露跪在屏风外,不敢抬眼:"属下已命人备好白幡车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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