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烬站在门槛处,右脚悬在离地半寸的位置,如同捕食前的夜枭般静止了三息。她眯起眼睛,让瞳孔缓慢适应着客栈内昏暗的光线,同时耳廓微微颤动,捕捉着大堂里每一丝声响。
劣质熏香的气味混着陈年木头的霉味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屏住呼吸——檀香里掺着曼陀罗粉的味道,虽然剂量微乎其微,但足以让普通人在不知不觉中放松警惕。这是黑店常用的把戏。
三张掉漆的方桌呈品字形摆开,桌腿处新鲜的刮痕显示它们最近被频繁移动过。靠窗的阴影里蜷着两个醉汉,其中一人脖颈处露出半截刺青,萧烬认出那是边军退伍兵的标记。他们面前的酒坛已经见底,但两人的鼾声频率过于一致,像是刻意装出来的。
柜台后打着瞌睡的掌柜头一点一点,右手却始终藏在柜台下方。萧烬的目光落在他暴露在烛光下的左手虎口——那里有一层淡黄色的老茧,呈半月形分布,是常年握刀才会形成的特殊痕迹。更可疑的是他食指第二关节处的凹陷,那是弩箭扳机长期摩擦留下的。
她缓步走向柜台,指节在斑驳的台面上叩了三长两短。掌柜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萧烬不动声色地摘下右手戒指——刻着精细的莲花纹。这是林昭生日当天赏她的,当时只说是暗卫信物。直到离京前夜,青霜才告诉她这枚"血鸾戒"能调动长公主麾下所有暗卫。
掌柜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左右张望后,突然弯腰从柜台下取出一盏琉璃灯:"贵人请随我来。"
萧烬跟着掌柜穿过厨房后一道隐蔽的小门,沿着潮湿的石阶向下。每走一步,她都能感觉到腰间的软剑贴着大腿微微颤动,像是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到了。"掌柜在一扇铁门前停下,将琉璃灯挂在墙上的铜钩上。灯光摇曳,映出他脸上纵横交错的疤痕。"属下参见血鸾使。"
萧烬没有纠正他的称呼。虽然她只是暂时持有这枚戒指,但此刻她需要这份权威。
……
夜色如墨,客栈外风声呜咽。萧烬静坐在二楼厢房的窗边,指尖轻叩桌面,目光透过窗纸的缝隙,注视着街道上不时闪过的黑影。
"咚咚。" 房门被极轻地叩响,三长两短。
萧烬没有动,只是低声道:"进。"
掌柜老刀推门而入,反手将门栓扣死,快步走到她身前,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大人,外面风声紧,暗卫司的人疯了。"
萧烬眸色微冷:"说详细。"
老刀从怀中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暗卫司的动向——
"城东的米铺被掀了,暗卫伪装成伙计,专查独身女子。"
"城南的赌坊里混进了六个夜不收,专盯生面孔。"
"城北的乞丐窝被围了,暗卫挨个验身,连孩童都不放过。"
萧烬指尖一搓,纸条化作齑粉。
"还有呢?"
老刀喉结滚动,低声道:"最麻烦的是,暗卫司的'痨鬼婆'亲自来了,带着她的'听风犬'。"
萧烬眼神一凛。听风犬不是真的狗,而是暗卫司豢养的一批死士,嗅觉比猎犬还敏锐,能闻出人身上最细微的血腥味和熏香痕迹。
"他们查到哪了?"
"三条街外。"老刀额头渗出冷汗,"痨鬼婆在挨家挨户查客栈,最多半个时辰,就会查到我们这儿了。"
萧烬沉默片刻,忽然冷笑:"皇帝倒是舍得下血本。"
老刀犹豫了一下,又道:"还有一事……暗卫司放出了'血影令'。"
血影令——暗卫司最高级别的追杀令,凡提供线索者,赏千金;凡取其首级者,封百户。
萧烬指尖轻轻摩挲着血鸾戒,戒面莲纹在烛光下泛着幽冷的血色。
"让他们查。"她缓缓抬眸,眼底杀意如刀,"我倒要看看,是他们的刀快,还是我的剑利。"
……
赵岩便睁开了布满血丝的眼睛。他抹了把脸,掌心的汗混着夜露,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再找一遍。"他哑着嗓子道,声音像是砂纸磨过粗粝的城墙砖。
阿鲁的嘴唇已经干裂出血,年轻的面庞上蒙着一层灰败的倦色。他机械地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刀柄——那上面还沾着昨夜搜查时蹭上的蛛网和灰尘。
几人沉默地分散开来,像游魂般融入尚未苏醒的街巷。
辰时的阳光开始灼人,赵岩蹲在城南一处茶摊前,指节轻轻叩击着粗木桌面。
"老丈,可曾见过一位穿靛青衣衫的姑娘?"他压低声音问道,铜钱在桌面上滑出一道湿痕——那是他掌心的汗,"约莫这么高,眼睛很亮。"
卖茶老人抬起浑浊的眼,摇了摇头。赵岩的肩胛骨明显地塌陷下去,像是被人抽走了脊梁。
不远处,阿鲁正佯装挑选蜜饯,实则将每个摊贩都问了个遍。他的声音越来越哑,到最后几乎只剩气音。有个卖绢花的老妪似乎想说什么,最终也只是叹息着摆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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