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的清晨,长公主府被一片刺目的红绸包裹得严严实实。檐角的铜铃缠上了红绸结,庭院里的青石路铺满红毡,连廊下悬挂的宫灯都换了喜庆的红纱,可那抹强行铺陈的暖色,落在林昭眼底却比残雪更寒。
“公主,该上妆了。”青霜捧着妆匣进来时,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妆匣里的七尾凤钗、珍珠额饰,都是内务府按规制送来的,每一件都流光溢彩,却像沉甸甸的枷锁。
林昭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铜镜里尚未上妆的自己,指尖划过早已备好的大红嫁衣。这凤冠霞帔是父皇在世时为她挑的料子,那时他总笑说要为她招一位文武双全的驸马。
窗外传来鼓乐声,迎亲的队伍已到府门外——说是迎亲,其实不过是驸马沈砚从自家府邸动身,被送入公主府罢了。林昭闭上眼,指尖在嫁衣的金线凤凰上用力掐了掐:“开始吧。”
青霜拿起胭脂,轻轻拍在她脸颊上,试图掩盖她彻夜未眠的苍白;眉黛细细描过,让她总是带些冷意的眉眼添了几分柔和。最后戴上凤冠时,沉重的金饰压得脖颈发酸,林昭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铜镜里忽然映出角落的阴影,萧烬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一身玄色劲装外罩了件不起眼的青灰布衣,显然是混在府中仆役里。她望着镜中那抹刺眼的红,按在腰间软剑上的手微微收紧,声音压得像落雪:“公主,吉时快到了……真的不动手?”
林昭透过镜面看她,萧烬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眼底藏着未熄的火苗。她们原计划在沈砚入府时制造“意外”,或是让他“突发恶疾”,或是让送亲队伍“遇袭”,萧烬早已在府外布好了人手,只等她一声令下。
“不动。”林昭的声音平静无波,指尖拂过嫁衣上的盘扣,“府外至少有八十名禁军乔装成百姓,皇帝明着是送祝福,实则是来盯着我的。这时候动手,正中他下怀。”
萧烬的指节捏得发白,剑鞘上的暗纹几乎要被磨平:“可他要进府了!沈砚那人心术不正,以后日日在您眼皮底下晃悠,若是……”
“我知道分寸。”林昭转过身,目光落在她紧绷的肩线,“招他入府是明面上的妥协,也是把他放在我的眼皮底下看管。沈家想借驸马身份插手府中事务,我偏要让他们看看,这公主府是谁的地盘。”
她抬手轻轻覆在萧烬按剑的手上,掌心的微凉透过衣料传过去:“你只需按原计划留在府中,盯紧沈砚和他带来的人。记住,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轻举妄动。”
最后几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萧烬望着她眼底的清明,躁动的心渐渐沉定。她知道林昭从不是任人摆布的性子,这看似顺从的婚事里,定藏着后招。
“属下遵命。”萧烬单膝跪地,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可心里却在暗暗发狠——今日之后沈砚便是驸马,按规矩要住在府中东侧的跨院,但若他敢越过半步,敢对主子有半分不敬,哪怕违背命令,她也要让他尝尝断手断脚的滋味。
林昭扶起她,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十年护卫生涯留下的印记。她心中微动,轻声道:“护好自己,比什么都重要。”
萧烬用力点头,转身隐入屏风后的阴影里,像一道融入黑暗的墨痕。
很快,司仪的唱喏声穿透门窗:“吉时到——请驸马入府!”
林昭被搀扶着起身,大红嫁衣曳地,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青霜扶着她的手臂,低声道:“公主,沈砚已过了前院,正往正厅来。”
林昭“嗯”了一声,目光扫过庭院。廊下的灯笼随风晃动,将红毡照得明明灭灭,她知道萧烬就在附近,或许在某棵古树后,或许在某扇窗棂后,那双锐利的眼睛正警惕地盯着每一个角落。
走到正厅门口,林昭停下脚步。厅内宾客满座,都是林珩派来的“观礼使”和沈家的亲信。主位空着,那是留给她的位置,而厅门处,沈砚正穿着大红喜服走进来,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笑容。
他看到门口的林昭,眼睛瞬间亮了,快步上前想扶她的手:“阿昭,你今日真美。”
林昭不动声色地避开,微微颔首:“沈公子请。”
沈砚的手僵在半空,笑容淡了些,却很快掩饰过去,转身与她并肩走入正厅。林昭能闻到他身上过于浓烈的熏香,混合着酒气,让她胃里一阵翻涌,只能强压着不适往前走。
拜堂仪式按简化的皇家礼制进行,没有三拜九叩的繁文缛节,却更显冰冷。林珩派来的礼部尚书高声唱礼:“一拜天地——”
林昭与沈砚并肩而立,对着厅外的天空弯腰。她能感觉到沈砚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带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像黏在身上的蛛网。
“二拜高堂——”
案上供奉着先皇的牌位,林昭对着牌位深深鞠躬,眼眶微微发热。父皇,您看到了吗?您最疼爱的女儿,终究还是成了皇权博弈的棋子。
“夫妻对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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