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那由新天条总纲化作的金色符文缓缓沉入纯白卷轴,仿佛为其注入了灵魂与律动的血脉。一股前所未有的、兼具秩序之严与仁爱之慈的柔和道韵,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席卷三界。笼罩华山千年之久的最后一丝冰冷禁锢,在这新生的道韵面前,如同春阳下的薄冰,发出细微的、几不可闻的碎裂声,旋即彻底消散,化为乌有。
那道被沉香以五彩神斧劈开的、深邃狰狞的裂缝,此刻不再是毁灭的象征,反而成为了希望的通道。裂缝深处,原本被厚重规则之力封锁的黑暗,此刻被一股温润而坚韧的仙光驱散。那光芒并非刺目夺睛,而是如同月华般皎洁,如同晨曦般温暖,自幽深的岩层深处缓缓弥漫而出。
在刘彦昌与沉香几乎要停止心跳的凝视下,一道素白的身影,于仙光缭绕中,逐渐清晰。
她步履有些蹒跚,仿佛还不习惯这久违的自由,每一步都带着千年的沉重与迟疑。荆钗布裙,早已不复昔日三圣母的华贵神光,却自有一股历经磨难而不折的清韧之气。正是杨婵!
千年的镇压,未曾夺走她容颜的美丽,反而在那份温柔之上,镌刻了难以磨灭的沧桑与坚韧。她的脸色略显苍白,那是长久不见天日的痕迹,一双明眸曾映照万家灯火,此刻却盛满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有脱困的恍如隔世,有重见天光的激动,更有望向那两道熟悉又陌生身影时,如洪流决堤般的狂喜与心酸。
“娘——!”
这一声呼喊,撕心裂肺,积蓄了沉香十六年来的所有委屈、思念、奋斗与期盼!他再也顾不得什么神器,什么修为,猛地将手中的五彩神斧扔在一旁,那足以劈开天地的神兵此刻在他眼中不及母亲的一根发丝。他像一只终于归巢的雏鸟,带着全身心的依赖与激动,扑了上去,狠狠地、紧紧地抱住了那道素白的身影,仿佛要将自己融入母亲的血脉之中。滚烫的泪水瞬间决堤,打湿了杨婵肩头的衣衫。
“沉香!我的孩子!我的儿啊!”杨婵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双臂本能地回抱住儿子已然宽阔坚实的脊背。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带着难以置信的小心与贪婪,抚摸着沉香的脸颊、头发、肩膀,感受着那真实存在的触感,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汹涌而下,“长大了……你真的长大了……娘……娘不是在做梦……”
她的声音哽咽,每一个字都浸满了母性的怜爱与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指尖传来的温度,儿子怀中蓬勃的生命力,都在告诉她,这不是华山底下的又一个幻梦,这是真实!
刘彦昌站在几步之外,这位曾经意气风发、如今已鬓角染霜、满面风尘的书生,早已是老泪纵横。千年的等待,千年的思念,千年的自责与无力,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无声的哽咽。他没有沉香的激烈,只是痴痴地望着,望着那魂牵梦萦了无数个日夜的妻子,望着她虽经磨难却依旧熟悉的眉眼,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杨婵抬起泪眼,越过儿子的肩膀,望向那个为她放弃功名、为她形销骨立、为她守候至今的丈夫。四目相对,无需言语,所有的情感都在那一眼中交汇——有无尽的思念,有刻骨的痛楚,更有跨越生死、冲破枷锁也不曾熄灭的深情。
刘彦昌终于迈动了仿佛灌了铅的双腿,一步步走上前,伸出颤抖的、布满粗茧的手,轻轻握住了杨婵冰凉的手指。然后,他伸出另一只手臂,将妻子和儿子一同,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一家三口,紧紧相拥。
千年的分离,仿佛在这一抱中被强行抹去;所有的苦难,都在彼此的体温中得到了慰藉。他们哭泣着,却又像是在笑着,语无伦次地呼唤着彼此的名字,仿佛要将错过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弥补回来。空气中弥漫着悲喜交加的浓烈情感,那是一种劫后余生、破镜重圆的极致幸福,足以撼动任何铁石心肠。
暗处,无数道窥探的神识,清晰地“看”到了这一幕。
许多中下层仙神,乃至一些曾对旧天条心存疑虑的上仙,都不禁为之动容,心中暗自唏嘘。即便是那些顽固恪守旧规、视仙凡之恋为洪水猛兽的神仙,在新天条已然出世、玉帝王母都已默许的大势下,也只能将不满与质疑压在心底,或暗自叹息旧时代的终结,或开始思考如何在这全新的秩序下自处与适应。新天条所倡导的“平衡”与“管理”,似乎……也并非全无道理。
而在更远处,一片厚重的云层之后。
小玉悄然隐匿着身形,她看着沉香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失而复得的狂喜泪水,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紧紧相拥、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彼此的圆满画面,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她为他们感到由衷的高兴,那份历经磨难终得团聚的幸福,她感同身受。但随之涌上的,是更汹涌的酸楚、悔恨与无边无际的自惭形秽。
是她,亲手偷走了宝莲灯的灯芯,险些毁了沉香救母的唯一希望;是她,心中装着对孙悟空(亦是沉香师父)的杀父杀母之仇,这份仇恨如同毒刺,横亘在她与沉香之间;是她,在沉香最需要支持与信任的时候,选择了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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