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组成的、沉默而奇异的队伍,在这片仿佛亘古便存在的蛮荒山林中,已经艰难前行了大半日。脚下的路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野兽踩出的痕迹与自然地貌的随机组合。裸露的树根如同潜伏的蟒蛇,随时可能绊倒行人;松软的腐殖层下可能隐藏着尖锐的碎石或深坑;肆意生长的带刺藤蔓时常需要费力拨开,稍有不慎,便会在皮肤上留下火辣辣的血痕。
不仅仅是体力的消耗,精神上的紧绷更是巨大的负担。杨泽(阿泽)那受损的神念不敢有片刻松懈,如同最纤细的蛛网,尽可能地向四周蔓延,捕捉着任何可能存在的危险气息——或许是潜伏在灌木丛中饥饿的掠食者,或许是某株散发着异样香气的、实则致命的妖植,又或许是空气中一丝不同寻常的妖气波动。少年杨戬则凭借着他那如同野兽般的直觉和对危险近乎本能的敏锐,同样时刻警惕着四周的风吹草动。他的一只手始终若有若无地护着身边的妹妹,另一只手则紧紧握着那柄名为“借”、实则已被他视为重要依仗的锋利短匕。
少年杨戬背着早已走不动路的妹妹杨婵,他单薄的脊梁承载着远超年龄的重量。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渗出,顺着他沾染了尘土和血污的脸颊滑落,留下几道泥泞的沟壑。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仿佛带着胸腔深处的灼痛。之前与野猪精搏杀留下的内伤并未痊愈,此刻在连续赶路和高度精神紧张的双重压力下,隐隐有复发的趋势,脏腑间传来阵阵闷痛。但他依旧死死咬着牙关,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将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喘息和呻吟死死压在喉咙里,一声不吭,只是那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是褪去了最后一丝血色,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令人担忧的惨白。
跟在旁边的阿泽(杨泽)将这一切细微的变化都清晰地看在眼里。他太了解自己这位未来舅舅骨子里的倔强、骄傲以及那近乎偏执的责任感。直接提出休息,很可能会被少年视为对他能力的质疑或怜悯,反而会激起他更强的逆反心理,宁可硬撑到倒下也绝不会服软。
他不动声色地放缓了些许脚步,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四周,实则是在飞速评估着环境。他看了看天色,估算着时辰,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前方的地形,最终,指着前方一处背靠巨大岩壁、前方视野相对开阔、且能避开大部分风向的山坡缓地,用一种仿佛只是随口提议、不带任何强制意味的语气说道:
“走了这大半天,山路难行,人也乏了。前面那块背风的坡地看起来不错,地势高,看得远,不容易被偷袭。我们去那边歇歇脚,把怀里这点干粮吃了,垫垫肚子再赶路吧。”他顿了顿,抬手指了指已经开始西斜、颜色变得有些暖黄的日头,补充道,“我看这日头,顶多再有一两个时辰,天就该黑了。这深山老林的,夜里可比白天危险十倍,咱们得提前物色好一个稳妥的过夜地方,不能再像昨晚那样随便找个树杈将就了。”
他这个提议,合情合理,既关照了当前亟需恢复的体力,又充分考虑到了接下来更为严峻的夜间生存问题,完全是从实际需求出发,不带丝毫个人情感色彩。
杨戬闻言,脚步微微一顿。他先是下意识地想要拒绝,觉得还能再坚持一段,但目光瞥见靠在自己肩头、因为疲惫和饥饿而显得萎靡不振、连眼睛都有些睁不开的妹妹杨婵,再感受到自己体内那如同潮水般阵阵涌上的虚弱感和痛楚,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低沉的音节:“……嗯。”
三人于是改变了方向,朝着那片背风的坡地走去。走到近前,找了块相对平整、表面还算光滑的大石头坐下。阿泽从怀里(实则是艰难地从几乎被时空乱流封死的储物空间角落)摸索着掏出了仅剩的几块肉干。这些肉干看起来黑硬,卖相不佳,却是他现在能拿出来的、唯一能充饥的东西。他将其中的大部分分给了杨戬和杨婵,自己只留了最小的一块。然后,他拿起腰间那个用某种大型植物果实外壳做成的水囊,拔开塞子,仰头灌了几口冰冷而略带甘甜的山涧溪水,借此压下喉咙里的干渴和腹中的饥饿感。
气氛再次陷入了沉闷。只有杨婵因为饥饿,小口小口、极其珍惜地啃咬着坚硬肉干时发出的细微声响,以及不知疲倦的山风,穿过岩缝和林木,带来的如同呜咽般的低回声响,在这片寂静的坡地上空盘旋。
阿泽靠坐在冰凉的岩石上,目光掠过少年杨戬那即便在休息时也依旧挺得笔直、却难掩僵硬的背影,心中了然。他知道,这少年的心,早已被那场突如其来的滔天巨变、失去至亲的巨大悲伤、以及对天庭和玉帝那刻骨铭心的仇恨,层层包裹,冰封冻结。沉重的压力如同无形的枷锁,不仅束缚着他的行动,更在不断地消耗着他的精神。长此以往,就算他那经过初步**玄功锤炼的身体能够勉强支撑下去,他那尚且稚嫩的心灵,也可能在抵达终点之前,就先一步被这无尽的黑暗与痛苦所压垮、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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