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魄 第28章 网缚蛛丝

建立线上社群的想法虽好，但执行起来却困难重重。林澈深知，在景渊堂这等庞然大物的注视下，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他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匿名的论坛，而是一个结构复杂、难以追踪的隐秘网络。

接下来的几天，林澈和苏小雨进入了另一种紧张的工作状态。对外，他们依旧处理着日常事务，接待有限的复诊病人，显得低调而平静。对内，两人则几乎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这个代号为“微光”的计划中。

苏小雨展现出了林澈从未预料到的计算机天赋。她利用层层加密的虚拟私人网络，通过数个海外跳板服务器，搭建起一个极其隐蔽的论坛雏形。论坛界面朴素得近乎简陋，没有任何花哨的功能，只有几个简单的版块：【症状自述】、【互助交流】、【资料查阅】。访问入口隐藏在一个看似普通的个人养生博客的深层链接中，需要特定的验证码和动态口令才能进入。

“林医生，基础框架已经搭好了，用的是目前能找到的最顶级的加密技术，除非动用国家级的力量，否则很难追溯到我们这里。”苏小雨指着屏幕上那一行行复杂的代码，语气带着一丝自信，“我还设置了几重陷阱，如果有人试图暴力破解或追踪，会立刻触发警报并启动自毁程序。”

林澈看着屏幕上那幽深的入口，仿佛看到了一条通往黑暗深处的隐秘战线。他点了点头：“辛苦了，小雨。但这只是第一步，如何让真正的受害者找到这里，并且信任这里，才是关键。”

“内容。”林澈沉声道，“我们需要提供真正有价值的内容，能引起他们共鸣，并能给予他们初步帮助的内容。”

他根据姜离的指导，结合周晓芸及他感知到的那些模糊病例的特征，开始撰写一系列关于“不明原因慢性疲劳伴精神障碍”的中医辨证分析文章。他没有使用任何“蚀神散”、“外源性神扰”等敏感词汇，而是从中医理论出发，详细描述了“虚劳”、“郁证”、“百合病”、“脏躁”等传统病证中，与这些症状高度吻合的特定类型。

文章深入浅出，分析了可能涉及的脏腑（如心、脾、肾）、气血津液的失调（如气虚血瘀、阴虚火旺、痰浊内扰），并提供了非常安全、基础的自我调理建议，如简单的穴位按摩（如按揉内关、足三里、太溪）、食疗方（如甘麦大枣汤、百合鸡子黄汤的简化版）、以及情志疏导的方法。

这些内容，对于真正的“蚀神散”受害者来说，无异于久旱甘霖。他们辗转多家医院无果，饱受身心折磨，突然看到一个能将他们的痛苦描述得如此精准，并提供切实可行调理方法的渠道，很容易产生认同感和信任。

“**文章需润物无声，既能点中其病机要害，又不可过于直白，引起景渊堂警觉。**”姜离在脑海中逐字审阅着林澈的文稿，“**重点在于引导他们主动详细描述自身经历，尤其是发病前接触过的人、事、物。**”

林澈依言，在文章中巧妙地设置了一些“钩子”。例如，在描述某种特定类型的“虚火”症状时，会提及“某些外界干预可能短暂令人感觉精力充沛，实则透支根本”；在分析“神不守舍”时，会暗示“强烈的、非自然的感官体验或精神冲击可能成为诱因”。

这些看似随意的提及，对于经历过景渊堂“特色疗法”的人来说，却如同暗号。

文章通过苏小雨设置的数个匿名账号，在一些相关的网络社区、贴吧、qq群中谨慎地散布出去，引导有需要的人通过特定路径找到“微光”论坛。

最初的几天，论坛如同沉入大海的石子，悄无声息。只有零星几个可能是误入或者好奇的访客。

林澈并不气馁，他知道信任的建立需要时间。他每晚都会登录论坛，以“守夜人”的Id，仔细阅读每一个新发布的帖子，耐心回复那些充满痛苦和迷茫的求助。

大部分帖子描述的仍然是常见的慢性病或心理问题，林澈会根据自己的医学知识给予常规建议。但他一直在等待，等待那条特殊的“鱼”上钩。

直到第五天深夜，一个标题为《我感觉我的灵魂被抽走了》的帖子，引起了林澈的注意。

发帖人Id是“风中残烛”。帖子内容充满了绝望和混乱的呓语：

“累，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累……睡不醒，又睡不着……脑子里有声音，很多声音……他们说我疯了，检查都说没事……可我知道不是……我去过一个地方，很香，但味道怪怪的……泡在水里，很热，后来就更累了……像有什么东西钻进了脑子里……把它还给我……把我的灵魂还给我……”

香？泡在水里？味道怪怪的？钻进脑子里？

林澈的心脏猛地一跳！这些关键词，与周晓芸的描述高度吻合！

他立刻点开与“风中残烛”的私信对话框，谨慎地组织着语言。

守夜人：“看到你的帖子，很理解你的痛苦。你提到的‘很香但味道怪怪的水’，能具体描述一下吗？是在什么地方接触到的？”

消息发出后，如同石沉大海。林澈耐心等待着，他知道对方此刻可能正处于极度的不信任和恐惧中。

过了将近半个小时，对话框才再次跳动。

风中残烛：“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是水？”

守夜人：“我是一个希望能帮助你的人。根据你的描述，你的情况可能并非简单的精神或生理问题，或许与某些外界因素有关。你提到的‘水’，是关键。”

又一段漫长的沉默。

风中残烛：“……一个养生馆……叫‘静心阁’……朋友介绍的……说能排毒养颜……那水是黑色的……味道……像腐烂的木头混着香料……”

静心阁！黑色的水！腐烂木头混香料的味道！

林澈几乎可以确定，这又是一个“蚀神散”的受害者！“静心阁”很可能与“景渊养生馆”一样，是景渊堂旗下的又一个据点！

他强压住心中的激动和愤怒，继续引导。

守夜人：“感谢你的信任。‘静心阁’在哪个城市？你还记得具体地址吗？这对我判断你的情况非常重要。”

这一次，对方回复得很快，带着一丝急切和恐惧。

风中残烛：“在江州市！解放路那边！我不敢再去看了！他们后来还打电话让我去‘巩固疗效’，我不敢去了！我是不是中毒了？我还有救吗？求求你，救救我！”

江州市！邻省的一个地级市！景渊堂的触角果然已经伸到了其他地方！

守夜人：“不要慌张，你还有救。但首先，你必须彻底远离那个地方和联系你的人。接下来，我需要你更详细地描述你所有的症状，越详细越好，包括睡眠、饮食、情绪、身体各处的感觉……这能帮助我为你提供更有针对性的调理思路。记住，不要再接触他们给你的任何东西！”

安抚住“风中残烛”的情绪后，林澈立刻将获取到的信息记录下来。“静心阁”，江州市解放路。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线索！

他成功地在信息的海洋中，捕捉到了第一根指向景渊堂的蛛丝。虽然微弱，却是一个坚实的开端。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姜离的声音带着一丝冷厉，“**既已找到缝隙，便可徐徐图之。然，动作需快，彼等察觉后，必会清理痕迹。**”

林澈看着屏幕上“风中残烛”那充满绝望的文字，眼神坚定。

他必须加快速度，在景渊堂反应过来之前，找到更多的“蚂蚁”，织成一张足以绊倒巨象的网。

夜，更深了。电脑屏幕的微光，映照着林澈如同猎手般专注而冷静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