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强光刺得徐长林猛地闭眼,又被粗暴地拽起。手铐紧箍着腕骨,痛感尖锐,却远不及心中那瞬间崩塌的万丈深渊带来的窒息。那本深蓝色的、带着狰狞折痕的账本,如同烧红的烙铁,在李国华手中,几乎要烫穿他的视网膜。郑国富临死前瞪大的眼睛,张老拐沉入泥潭的挣扎,王磊在火海中扭曲的身影…无数张面孔在脑海中尖啸着扑来,带着浓烈的血腥味。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像一头被拔掉獠牙、抽掉筋骨的困兽,被塞进警车后排。车门“嘭”地关上,隔绝了闪烁的警灯和呼啸的夜风,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和橡胶、灰尘混合的沉闷气味。他瘫软在座位上,昂贵的西装蹭满了沥青污渍,头发散乱,脸颊被路面擦破,渗出的血珠缓慢凝结。先前的暴戾、阴鸷、上位者的威严,被一种巨大的、灰败的茫然所取代。身体控制不住地细微颤抖,每一次颠簸都让他胃里翻江倒海。目光空洞地投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不清的黑暗,那曾是他一手掌控的长山,此刻却像一张巨大的、冰冷的网,正急速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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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山市第一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
生命监护仪上的曲线,依旧在90%的边缘微弱而危险地挣扎。每一次细小的波动,都牵扯着病房内所有医护人员紧绷的神经。冰毯覆盖着王磊滚烫的躯体,发出持续的、令人心悸的“嗤嗤”声,白雾升腾。气管镜再次深入,吸出深部粘稠、带着血丝的脓痰,每一次操作都伴随着王磊身体无意识的、痛苦的抽搐。
主治医生老赵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省城专家的指令又快又急,每一个字都像在跟死神抢时间:“加压给氧!多巴胺维持!准备第二次血滤!快!”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紧张时刻,一直沉默地站在角落阴影里的方同舟,对周卫国递了一个极其微小的眼神。周卫国立刻会意,他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靠近病床,俯下身,在王磊那只没有被严重烧伤、缠着绷带的耳朵边,用清晰、沉稳、带着一种穿透力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王磊!听着!东西拿到了!冷库!U盘!原始账本!徐长林!就在刚才!落网了!”
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劈开了监护室单调的仪器嗡鸣和压抑的喘息!
奇迹般地!
王磊那只露在绷带外、布满燎泡和焦痕的眼皮,极其微弱地、但确确实实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那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挣扎的、代表血氧饱和度的微弱曲线,竟然**极其轻微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向上跳动了一下**!
虽然很快又落回原位,但那个微小的波动,像黑暗中骤然亮起的一点星火,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眼中濒临熄灭的希望!
“有反应!他听到了!他真的听到了!”一位年轻护士激动地低呼出来,声音带着哽咽。
老赵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随即是更加汹涌的决绝:“快!继续!他还在!他还想活!给我顶住!上最强的抗真菌药!冲击治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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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公安局。临时征用的核心会议室。
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巨大的投影屏幕上,徐长林那张因恐惧和绝望而扭曲变形的脸被定格放大,旁边是账本上他亲笔签名的铁证。冰冷的灯光下,方同舟、周卫国、李国华以及省纪委、省厅的核心成员围坐,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寒霜。
“时间!”方同舟的声音打破了死寂,沙哑却带着千钧之力,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我们抢回来的时间,是用命换的!王磊在熬,徐长林的防线也在熬!在他背后的人反应过来、切断所有联系、毁灭更多证据之前,必须撬开他的嘴!必须撕开这口子!”
他的手指重重敲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回响:“审讯,现在就开始!就在这里!同步进行!技术组,立刻提取U盘内所有数据,交叉比对账本,锁定关键行贿对象和资金流向!国华,你亲自审!不要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把他彻底打垮!”
“是!”李国华霍然起身,眼中燃烧着压抑已久的怒火和战意。他抓起桌上那本深蓝色的、带着死亡折痕的原始账本,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隔壁临时布置的、如同铁桶般的审讯室。厚重的隔音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关闭。
审讯室内,只有一张桌子,三把椅子,一盏惨白刺目的台灯直射下来。空气冰冷,空调出风口发出低沉的嗡鸣。徐长林被铐在特制的审讯椅上,低垂着头,整个人笼罩在一种死气沉沉的颓丧里,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
李国华拉开椅子坐下,将那本沉重的账本“啪”地一声,不轻不重地放在徐长林面前的桌面上。金属锁扣撞击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徐长林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依旧没有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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