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昏黄的光焰在陈忠良剧烈颤抖的手中疯狂跳跃,将土墙上那张扭曲的鬼影拉扯得如同地狱的图腾。他死死攥着那张被血字浸透的草纸,指尖深深嵌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冰冷的寒意和滚烫的恨意如同两条毒蛇,在血管里疯狂撕咬、纠缠。
“血债!7!”
暗褐色的血字在劣质草纸上狰狞地伸展,力透纸背,每一个扭曲的笔画都像是垂死者最后的控诉和诅咒。那不是墨水,是王磊伤口的血!是他在剧痛和窒息边缘,用残存的意志和生命书写的复仇坐标!
血债!谁的血债?张老拐活活流干的命?王磊在徐长林手下几乎被打碎的躯体?还是…那个“七号死地”深处埋葬的、更早的、更黑暗的牺牲?
七号病栋!那个传闻中的鬼蜮!那里…到底锁着什么?!
巨大的恐惧几乎要将他压垮,但一股更加强烈的、混杂着兔死狐悲的愤怒和一种被逼入绝境的疯狂,如同岩浆般从心底喷涌而出!他受够了!受够了徐长林那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的冰冷目光!受够了“影子”那无处不在、如同毒蛇般的监视!受够了在夹缝中苟延残喘、被恐惧碾碎尊严的日子!
那张染血的纸,不再是求救的信号,而是点燃复仇烈焰的火种!
“操!”陈忠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嘶哑的音节,眼中瞬间爆发出一种豁出一切的、近乎野兽般的凶光。他不再犹豫!猛地将那张染血的草纸揉成一团,塞进嘴里,用尽力气狠狠咀嚼、吞咽!粗糙的纸屑混着血腥气和泥土味刮过喉咙,带来剧烈的呛咳和灼痛,但他不管不顾,仿佛只有将这血债的烙印吞入腹中,才能与王磊达成真正的血盟!
做完这一切,他剧烈地喘息着,嘴角溢出带血的唾沫。他飞快地扫视着昏暗的堂屋——角落里那杆用来防野猪的老式火铳!墙钉上挂着的一把砍柴刀!还有一捆结实的麻绳!
他如同最敏捷的猎手,无声而迅速地行动起来。抓起火铳,粗糙冰凉的金属枪管带来一丝奇异的力量感;拔下砍柴刀,锋利的刃口在油灯下闪过一道寒芒;卷起麻绳,塞进怀里。最后,他抓起桌上那盏唯一的油灯,用一块破布小心地罩住大半灯罩,只留一线微弱的光晕勉强照亮脚下。
推开堂屋后门,浓重如墨的夜色和冰冷刺骨的雾气瞬间将他吞没。院墙外,死寂无声。徐长林的“影子”如同鬼魅般融入了黑暗,但陈忠良知道,那双冰冷的眼睛,一定还在某个角落,如同毒蛇般监视着张老拐家和他这间屋子的前门!
他不敢走前门。只能翻墙!
他将油灯挂在后腰,用衣服下摆小心遮住那线微弱的光。砍柴刀插在背后腰带上,火铳紧握在手。他后退几步,深吸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气,猛地加速冲刺,借着冲力,手脚并用,如同壁虎般攀上自家低矮的后院土墙!粗糙的土坯摩擦着他的手掌和裤腿,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趴在墙头,心脏狂跳,警惕地扫视着墙外浓雾弥漫的山野。除了风掠过枯枝的呜咽,没有任何异常。他不再迟疑,一咬牙,翻身滚落墙外!身体重重砸在松软的落叶层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立刻蜷缩身体,屏住呼吸,火铳枪口警惕地指向黑暗深处。几秒钟过去,只有山风呼啸。他不敢停留,压低身体,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记忆中那个通往邻镇、翻过几座大山的、最偏僻、也最危险的兽径方向,一头扎进了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迷雾之中!
山路崎岖湿滑,怪石嶙峋。浓雾如同粘稠的胶水,死死裹挟着他,能见度不足五步。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沟壑,头顶是狰狞突兀的怪石。陈忠良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着,腰后的油灯那线微弱的光晕,只能勉强照亮脚下巴掌大的地方。汗水混合着冰冷的雾气,浸透了他的衣服,紧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白气,肺部如同风箱般拉扯着断裂的肋骨(攀墙时用力过猛),带来阵阵钻心的剧痛。
恐惧如同跗骨之蛆,从未离开。身后浓雾深处,仿佛随时会响起追兵的脚步声,或者“影子”那如同鬼魅般突然出现的冰冷面孔。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他浑身汗毛倒竖,握紧火铳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裤兜深处那几片冰冷的纸灰,随着他的奔跑不断摩擦着大腿,提醒着他毁灭“证据”的罪行。
但那张被吞入腹中的血书,却如同燃烧的炭火,灼烧着他的胃壁,也灼烧着他的意志。王磊那张濒死的、青紫的脸,张老拐老伴绝望的哭嚎,徐长林那冰冷无情的目光…交替在他眼前闪现,如同鞭子抽打着他的神经,逼迫他在这条通往地狱的路上狂奔不止!
不知过了多久,翻过一道陡峭的山梁,眼前豁然出现一片相对平坦的山间谷地。浓雾在这里似乎稀薄了一些。借着油灯微弱的光晕和逐渐升起的惨淡月光,陈忠良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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