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山矿的天,被王磊用几张纸、一声嘶吼,彻底捅破了窟窿。省安监局副局长、省委事故责任追究联合调查组组长吴明,再次踏入长山矿时,脸色比上次更冷,步伐更沉。矿办公楼内,空气凝滞如铅。孙大强、刘明被市纪委的人直接带走,技术员小王被控制隔离。李卫民名义上“主持督办”,实则被变相软禁在办公室,面如死灰,电话线都被掐断。整个矿区笼罩在一种山雨欲来、人人自危的肃杀之中。
风暴的中心——王磊的安全督导专员办公室,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平静。虎皮兰沉默地立在桌角,叶片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王磊坐在办公桌后,背脊挺直如松,脸上没有任何胜利者的倨傲,只有一片淬火后的冷硬与疲惫。喉间的剧痛如同烧红的铁钎,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感,口腔里弥漫的血腥味尚未散去。他面前摊开着厚厚的空白笔录纸,旁边放着一支灌满墨水的钢笔。
赵小兵坐在角落的记录席,脸色因激动和紧张而涨红,握笔的手微微颤抖。他亲眼见证了那场无声的审判,此刻仍心潮澎湃。
办公室门被推开。吴明带着两名表情冷峻的调查组成员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名省纪委的干部。没有寒暄,没有客套。吴明锐利的目光扫过办公室,在王磊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桌上那叠散落的黑白照片和赵小兵整理好的证词材料上。
“王磊同志,”吴明的声音低沉而严肃,带着公事公办的冰冷,“鉴于你提供的关键线索及孙大强等人的初步供述,省委调查组决定对长山矿‘11·7’事故及相关问题立案进行深入调查。现依法对你进行询问,请你如实陈述所知情况。赵小兵同志作为记录员在场。”
他示意调查组成员开启执法记录仪,冰冷的红灯亮起。
王磊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迎向吴明。他没有试图开口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拿起那支钢笔,拧开笔帽,笔尖悬停在雪白的笔录纸上方。
吴明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知道王磊的伤情,但正式的询问笔录,需要被询问人亲口陈述并签字确认。纸笔记录,效力存疑。
“王磊同志,”吴明加重了语气,“询问需要你本人陈述。如果发声困难,我们可以提供…”
王磊摇了摇头,打断了他。他张开嘴,尝试调动气息,发出的却只是一串破碎嘶哑、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嗬嗬”声,随即引发一阵剧烈的呛咳,身体都随之颤抖起来,额角瞬间渗出冷汗。他痛苦地捂住喉咙,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赵小兵猛地站起身,满脸担忧:“吴组长!王专员他…”
王磊抬起另一只手,制止了赵小兵。他急促地喘息着,强行压下咳嗽,再次拿起笔。这一次,他没有犹豫,笔尖重重落下,在纸页顶端,力透纸背地写下三个大字:
“我陈述。”
字迹因用力而略显扭曲,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力量!如同无声的宣言!
吴明看着那三个字,又看看王磊因剧痛而苍白的脸和眼中那不容动摇的坚定,沉默了几秒钟。最终,他缓缓点头:“好。请开始。”
询问开始了。
吴明的问题如同手术刀,精准、犀利、直指核心:
“你是如何发现支护设计原始图纸被篡改的关键证据?”
“赵小兵同志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他为何能接触到核心档案?”
“孙大强、刘明等人关于刘振业直接授意伪造图纸、抹杀安全备注的供述,你是否掌握其他佐证?”
“关于事故后李卫民同志主持工作期间,是否存在刻意掩盖原始设计问题、淡化事故深层原因的行为?依据是什么?”
“监测数据异常被强行‘复位’瞒报一事,除了小王,是否涉及更高层级授意?具体细节?”
每一个问题都重若千钧,直指长山矿最核心的黑幕和可能的系统性溃烂。
王磊没有抬头。他伏在案上,如同最虔诚也最坚忍的匠人。钢笔在纸页上快速而稳定地移动,发出沙沙的声响。笔迹时而因剧痛而颤抖变形,但思路却异常清晰、逻辑严密、直击要害!
他用最简洁、最准确的语言,还原了赵小兵发现原始图纸的惊险过程(隐去了赵小兵私下拍照的具体行为,只强调其技术敏感性和档案管理的混乱漏洞)。
他详细描述了刘振业潦草批示的细节和位置,以及技术科内部人员(刘明)在高压下崩溃指认的现场情景。
他列举了事故后李卫民主持下,技术科报告对关键数据异常轻描淡写、党委“澄清”文件刻意回避原始设计缺陷、压制深入调查倾向的具体事例。
对于监测数据瞒报,他明确指出孙大强的直接指令压力,并提供了小王私下记录的原始波动值佐证。
他写下的不是证词,而是一份用冷静笔触勾勒出的、血淋淋的罪证链条!字里行间没有任何情绪渲染,只有冰冷的事实和精准的指向。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滴在纸页上,晕开一小片墨迹。喉间的每一次剧痛袭来,他的笔尖都会有一瞬的凝滞,随即又更加用力地书写下去,仿佛要将那痛楚也刻进这无声的控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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