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子称帝 第25章 抚孤安残

甘州大捷的喧嚣过后，留下的是满目疮痍和难以计数的伤痛。阵亡将士的名单长长地摊在李琮的御案上，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个破碎的家庭。伤兵营里，挤满了缺胳膊少腿、伤痕累累的躯体，哀嚎和呻吟日夜不绝。如何妥善安置这些为国流血的勇士和他们的遗属，成了比打仗更复杂、更考验人心的难题。

朝会上，气氛不复捷报初传时的欢欣，变得沉重而务实。

“陛下，”户部尚书林文正率先出列，他脸上带着倦色，显然已连日核算，“初步统计，甘州一战，阵亡将士抚恤、伤残安置、遗孤赡养，所需银钱浩大，加之战后重建、边军补充，国库……恐难以为继。”他实话实说，声音里透着压力。

这次，没等勋贵们发难，李琮便斩钉截铁地开口：“再难，这笔钱也必须挤出来！将士们在前线用命，朝廷若寒了他们的心，日后谁还肯为国效力？林爱卿，你户部即刻厘定章程，抚恤标准就高不就低！钱不够，就从朕的内帑出，从削减宫中用度出！”

他目光扫过全场，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此外，朕决定，设立‘忠烈抚恤司’，专司阵亡将士抚恤、伤残兵员安置、烈士遗孤教养之事，由朕直接管辖！各州府对应设立分司，所需官吏，从清廉干练者中择优选用！”

这道旨意，再次彰显了皇帝的决心。直接将抚恤事宜提升到由皇帝直管的高度，避免了层层盘剥，也堵住了某些人想从中作梗的念头。

甘州城，悲壮的气氛尚未散去，但秩序已在艰难恢复。萧煜下令，在城外向阳坡地择一风水佳处，兴建“忠烈冢”，将阵亡将士集体安葬，立碑刻名，四时祭奠。他亲自参与了第一锹土的挖掘，甲胄未脱，神情肃穆。

伤兵营里，苏芷柔的工作远未结束。许多伤员伤势过重，留下了终身残疾。她不仅要继续治疗他们的伤痛，更要抚慰他们心灵上的创伤。一个年轻的士兵失去了右臂，整日沉默寡言，眼神空洞。苏芷柔没有过多劝慰，只是每日查房时，会多停留片刻，帮他检查伤口，偶尔轻声讲个江南的趣闻，或是让活泼的阿阮给他唱支乡间小调。

这日，她带来了一本残破的《千字文》，对那失臂士兵说：“认得字么？手没了，眼睛和脑子还在。以后，或许可以学着帮军中书记官做些抄录的活儿。”士兵黯淡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微光。

萧煜来看望伤员时，正好看到这一幕。他站在营帐外，没有进去打扰。他看到苏芷柔耐心地教另一个盲了眼的老兵用手触摸辨认不同的药材，听到她温声细语地安抚因疼痛而躁动的伤者。她不再是那个初来时带着仙气的医仙，更像是一位坚韧的姐姐，一位慈悲的母亲。萧煜心中那股莫名的情愫，愈发清晰、沉重。

“苏医官，”他待她忙完一段落，才走上前，“忠烈冢已选址动工。另外，按陛下旨意，抚恤司甘州分司即将设立，首批抚恤银和米粮不日就到。对于伤残弟兄的日后生计，你可有建议？”

苏芷柔擦了擦额角的汗，思索片刻道：“将军，重伤残疾者，恐难再从事重体力劳作。可否由官府出面，组织他们学习一些力所能及的技艺？如编织、制革、甚至简单的木工。产出的物品，可由官府收购，或协助售卖，让他们能自食其力，保有尊严。”

萧煜眼睛一亮：“此法甚好！我即刻上报朝廷，列入抚恤章程！”

京城，忠烈抚恤司的设立，触动了不少人的神经。武安伯府内，几个心腹幕僚低声议论。

“陛下这是要收买军心啊！如此重恤，日后边军只怕更只知皇帝，不知他人了！”

“而且这抚恤司独立运作，油水怕是难捞了……”

武安伯阴沉着脸，捻着手指：“急什么？章程是死的，人是活的。抚恤银发放、遗孤安置、伤残评定……哪一环不能做手脚？只要运作得当，这抚恤司，未尝不能成为我们的助力。”他眼中闪过一丝算计，“去，找几个机灵的，想办法塞进抚恤司，尤其是甘州那边。”

数日后，第一批满载着粮食、银钱和药物的车队，在官兵护卫下抵达甘州。同时抵达的，还有朝廷委任的抚恤司甘州主事——一位名叫孙正文的中年官员，面容清瘦，眼神正直，是林文正的门生，以清廉刚直着称。

孙正文到任后，雷厉风行。他首先会同萧煜、苏芷柔，逐一核对阵亡及伤残将士名单，确保无一遗漏，抚恤标准张榜公布，透明发放。对于遗孤，他提议在甘州城内设立“慈幼堂”，集中抚养，并延请塾师授课。

一日，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被带到苏芷柔面前，她是阵亡张校尉的独女，名叫丫丫，不过五六岁年纪，睁着惊恐的大眼睛，不哭不闹，只是紧紧攥着一个脏兮兮的布娃娃。苏芷柔心中一酸，蹲下身，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污渍，柔声道：“丫丫别怕，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她将丫丫带回自己的临时住处，让阿阮帮忙照料。夜里，丫丫发起了高烧，梦中呓语着“爹爹”。苏芷柔守了她一夜，喂药擦身，如同对待自己的妹妹。清晨，丫丫退烧醒来，看着守在床边的苏芷柔，第一次主动伸出小手，拉住了她的衣角。

萧煜前来商议军务，看到这一幕，脚步顿在门口。晨曦透过窗棂，照在苏芷柔疲惫却温柔的脸上，照在丫丫依赖的小手上，构成一幅无比安宁的画面。他心中最坚硬的地方，仿佛被什么东西融化了。他悄然退了出去，没有打扰。

抚恤安残的工作千头万绪，推进得并不轻松，时有刁难、克扣的传闻，但在李琮的高压、孙正文的刚直、萧煜的配合以及苏芷柔等人发自内心的仁善之下，终究还是在艰难中一步步落实。阵亡者得以安息，伤残者看到生计的希望，遗孤们有了遮风避雨的港湾。

这无声的抚恤，比任何捷报都更能凝聚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