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三刻,马车驶出宫门。
沈知微坐在车内,外袍换成了粗布衣裙,发间只插一支铜簪。她轻轻掀开帘子一角,城门口的守卫正例行巡查,这辆不起眼的马车并未引起他们的注意。
裴砚坐在对面,也穿着寻常百姓的衣服。他手里拿着一卷旧书,封皮磨损,像是常年翻阅的样子。两人一路无话,直到马车转入官道岔口,才听见他说:“绕开驿站。”
车夫应了一声,调转方向,驶上一条泥泞小路。
天刚亮,雾还没散尽。村口有几户人家在生火做饭,炊烟从茅草屋顶升起。他们在一处茶摊前停下,要了两碗粗茶。
茶摊老板是个老头,驼背,说话慢吞吞。裴砚问起附近收成,老头只是摇头,不肯多说。这时几个孩子跑过,裴砚叫住其中一个,问:“你上学吗?”
孩子低头抠手指:“私塾先生收米,我家没米。”
沈知微把这句话记在心里。
他们继续往南走,两天后到了湖州地界。这里水网密布,田地被分割成小块,许多荒着。路上遇到一个背着竹筐的少年,筐里装了些柴禾,怀里却夹着半本书。
沈知微上前搭话:“你在读书?”
少年愣了一下,点点头。
“哪来的书?”
“抄的。书坊不让白看,我就每天去站一会儿,记一段。”
她说:“能给我看看吗?”
少年犹豫片刻,递出那半册残卷。纸页泛黄,边角破损,字迹歪斜,显然是手抄的。是《农政全书》的节选,讲的是水利耕作。
她翻了几页,问:“为什么不买一本?”
“一册要三百文。我家半个月的饭钱。”
旁边一家书坊挂着招牌:典籍出售,童叟无欺。
沈知微走进去。柜台上摆着几本新印的书,标价二百八十文。她拿起一本翻了翻,纸张粗糙,墨迹晕染,明显是劣质货。
她对掌柜说:“这些书谁印的?”
“本地大户出资刊印,惠及乡里。”
她笑了笑,走出门。袖中系统提示音响起——【冷却完成,可用次数九】
她回头看了那少年一眼。他还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手里的空纸,正准备用炭笔重新誊写。
当天傍晚,她和裴砚来到一处村庄。田埂上有个老人正在犁地,动作迟缓,喘得很厉害。沈知微走过去,从包袱里拿出水囊递给他。
老人不敢接,双手颤抖。
她说:“我们也是种地的,今年你这亩产多少?”
老人叹气:“收六斗,交四斗税,再还两斗租子,剩下不够吃。”
“要是灾年呢?”
“卖孩子。去年隔壁村老张家,就把小女儿卖了换粮。”
裴砚站在不远处听着。他走过来扶住老人的手臂,说:“你家从今天起,三年不用交税。”
老人跪下来,额头磕在地上。
“别这样。”裴砚把他拉起来,“以后谁再逼你交税,你就报我名字。”
四周有人听见了,悄悄靠近。一个妇人抱着孩子问:“我们也……能免税吗?”
沈知微说:“只要是真的贫户,种的是实田,都能免。”
人群开始骚动。有人想说话,又不敢。有个年轻人喊了一句:“可我们没地啊!南溪庄占了河东二十亩熟田,几十年了!”
沈知微记下了这个名字。
夜里,他们住在一间农家客栈。墙壁薄,能听见隔壁说话声。她取出随身带的小本子,写下几行字:
书价虚高,寒门无力购书
税负过重,贫户难存余粮
隐田严重,南溪庄为首恶
裴砚坐在灯下看她写的字条。他问:“你想怎么办?”
“官府办书局,印便宜书。每县设点,凭户籍半价售卖。”
“钱从哪来?”
“砍掉三成宫廷开支,加上抄没贪官的罚银。”
裴砚点头:“可以试试。”
“还有赋税。”她翻开另一张纸,“现在是按户籍收税,但很多人有田不上册。得改成按实田计税,谁藏田,谁重罚。”
“地方官会阻挠。”
“那就派钦差下去查。带上暗卫,直接进村问人。”
裴砚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会下旨。”
第二天他们去了南溪庄外围。那里围了一圈高墙,门口有家丁把守。田里有人在干活,都是老弱妇孺。沈知微远远看着,问一个路过的老农:“这些人是佃户?”
“不是。他们是逃户,原来村子被占了,只能来这儿讨活。”
“官府不管?”
“管?收钱的就是官老爷。”
她转身离开。
回程走水路。船行三日,沿岸所见皆类似景象:富户庄园连片,贫民居所破败。有次靠岸买粮,又见到书摊前蹲着一群孩子,在纸上抄书。手指冻裂,还在写。
沈知微停了下来。她走到一个女孩身边,看她抄的是《论语》。漏了好几句,顺序也不对。
她说:“你抄错了。”
女孩抬头:“只有这个版本,残的。”
她掏出银钱,买下一整套书,当场送给在场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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