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在院门外戛然而止。
沈知微手一顿,泥浆悬于瓮口,未落。
她不动,目光锁住门缝。方才那阵急促逼近的脚步,此刻竟如被夜风吞没,再无声息。她指尖仍沾着湿泥,却已悄然滑向袖中暗藏的银针——那是她从雪鸢尸身上搜出的凶器之一,淬毒未洗,如今成了她最可靠的防身之物。
风掠过墙头,吹动檐角铜铃一声轻响。
下一瞬,人影翻墙而入。
来者落地极轻,身形佝偻,提一盏残破灯笼,灰布短打裹着干瘦身躯,脸上沟壑纵横,像是常年守夜的老更夫。他并未靠近房门,也不四顾张望,只低首垂手,立于庭院中央,仿佛在等她现身。
沈知微缓缓放下水瓢,退至廊柱侧方,借海棠枝影遮身。她不动声色,掌心微压腕间翡翠念珠,默念启动。
【检测目标心声】
冰冷提示在脑中响起:【三姑娘,我家主子要见您】
她眉梢微动,肩线略松。不是杀意,不是试探,而是明确指向她的传信之念。可“主子”二字含糊不清,既不点名,也不亮符,谁又能信这老翁不是另有所图?
她冷笑一声,缓步走出阴影。
“既是传话,何须夜闯闺院?”她声音清冷,“白日登门,岂不光明?”
老翁抬头,灯笼光映着他满脸褶皱,眼神却沉稳如井:“三姑娘今晨毁花儆蛇,惠妃已生杀心。白日出入,恐遭截杀。”
沈知微眸光一凝。
这话若真出自知情之人,便意味着对方清楚她与惠妃之间的博弈,甚至知晓她昨夜识破毒花、逼退送花嬷嬷的全过程。寻常眼线,绝无可能掌握如此细节。
她再度启动系统:【检测目标心声】
【她若不去,王爷布局将断】
心下一震。
“王爷”二字入耳,她几乎立刻想到裴砚。可那人铁面冷峻,行事步步为营,怎会派一个看似卑微的老仆来传令?更何况,他们之间尚未建立任何盟约基础,仅凭一次密室相救、几句对峙之言,就要她赴一场深夜密会?
她不信。
她缓步逼近,目光如刃:“你说你主子要见我……那他可知,我最恨被人蒙面欺瞒?”
老翁沉默片刻,忽然抬手。
动作缓慢,却无比坚定。他指尖捏住脸颊边缘,轻轻一揭——
一层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被撕下,露出底下真实的面容:铁青肤色,眉骨高耸,左颊一道旧疤自耳根蜿蜒至唇角,形如毒蛇盘踞。那双眼睛,在昏灯下泛着寒铁般的光泽。
沈知微瞳孔骤缩。
这张脸,她曾在宫变密报的画像上见过。九门夜巡生死簿执掌者,裴砚亲训暗卫首领——玄七。传说此人从未露面,连朝臣都难辨其真容,如今竟亲自潜入沈府,只为传一句话?
“醉仙楼东阁,三更候驾。”玄七低声开口,嗓音沙哑却不失锐利,“王爷言,事涉北狄密档,唯姑娘可信。”
沈知微未动。
她盯着那张疤痕交错的脸,脑海中飞速推演。北狄密档?那张地图残片已被风吹走一角,如今落入何人之手尚不可知。而惠妃临押前那一句“只要令牌还在”,分明指向更深的阴谋。若裴砚手中真有密档,为何不早出手?偏要等到她接连挫败毒花、识破雪鸢之后,才派人联络?
她在棋局之外,还是已被悄然纳入棋盘?
她忽然轻笑一声,抚着腕间念珠,语气渐冷:“你们王爷好大的架子。派个暗卫首领来传话,自己却躲着不见?”
玄七垂目:“属下奉命行事,不敢逾矩。”
“那你告诉我,”她逼近一步,声音压低,“昨夜马车旁那个消失的车夫,是不是你也认得?他袖口那道云纹,双环交叠,像不像某种信物?”
玄七神色微变。
她捕捉到了那一瞬的迟疑。
系统再度启动:【检测目标心声】
【她竟连车夫都注意到了……王爷果然没看错人】
沈知微心中已有定论。
这并非陷阱,而是一次真正的招揽。裴砚没有直接现身,是因帝王身份不便轻动,更是试探她的胆识与判断。若她贸然应允,便是盲从;若断然拒绝,则失之交臂。唯有提出条件,才能掌握主动。
她转身踱至陶瓮旁,舀起最后一勺泥浆,缓缓泼在海棠树根。
“回去告诉你们主子。”她背对着玄七,声音清晰,“要见我可以——但他得亲自来请。”
玄七未动。
“我说的是‘亲自’。”她回眸,目光如刃,“不是派个替身,不是留个口信,更不是让我孤身赴约,踏入一座不知底细的酒楼。他若真想谈北狄密档,就该明白,我这条线,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棋子。”
夜风拂过,吹熄了那盏残破灯笼。
玄七站在原地,火光熄灭的瞬间,他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波动。他终于点头:“属下会转达。”
话音落,他人已退至墙根,纵身一跃,身影没入夜色,无声无息。
沈知微立于院中,望着那扇重新闭合的院门,久久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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