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吵过后的和解,像一场雨,洗刷了尘埃,也让某些东西变得更加清晰。
我们似乎都默契地,在用更笨拙也更真诚的方式,去修补那一道小小的裂痕。
比如,陆砚深开始频繁地出入厨房。
这在那栋曾经规矩森严的宅子里,几乎是不可想象的景象。周姨起初总是手足无措地跟在他身后,一遍遍说着“先生,让我来,您别沾手”,仿佛他碰一下锅铲都是对某种秩序的亵渎。
但陆砚深很坚持。他会摆摆手,语气是难得的温和,甚至带着点商量:“周姨,您就告诉我步骤,我自己试试。”
他试的,是糖醋排骨。
我最爱吃的一道家常菜。
我记得很久以前,在我们还只是校园里一对普通情侣的时候,我曾在学校后门那条油腻腻的小吃街上,指着一家小馆子玻璃窗上贴的“招牌糖醋排骨”对他说:“等以后有钱了,我要天天吃这个。”
他当时笑着揉我的头发,说:“没出息,等以后,我带你去吃最好的。”
时过境迁。最好的餐厅我们吃过不少,但记忆里最鲜活的味道,却始终是那道浓油赤酱、酸甜可口的家常菜。
我知道他为什么选这道菜。不仅仅是因为我喜欢。或许更因为,这道菜带着烟火气,带着寻常夫妻过日子的味道。他在用他的方式,试图构建那种他曾不屑一顾、如今却无比珍视的“寻常”。
于是,厨房开始频频遭殃。
我第一次发现他在偷偷尝试,是一个周末的下午。我午睡醒来,闻到空气里飘着一股奇怪的、混合着焦糊和过甜的气味。循着味道走到厨房门口,就看到他穿着昂贵的定制衬衫,外面滑稽地套着周姨的碎花围裙,正对着锅里一堆黑乎乎的东西皱眉。
流理台上是一片狼藉。打翻的酱油瓶,溅得到处都是的糖和醋,还有几块明显失败被挑出来的、焦炭般的“标本”。
周姨站在一旁,想笑又不敢笑,一脸心疼地看着她那口被折磨得不轻的锅。
他看到我,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随即迅速恢复了镇定,试图用身体挡住那锅“杰作”,清了清嗓子:“醒了?怎么到厨房来了?”
我忍着笑,故意吸了吸鼻子:“闻到一股……嗯……特别的味道。”
他的耳根有点红。“没什么,周姨在研究新菜式。”他面不改色地撒谎。
周姨在一旁使劲点头,表情诚恳得像是要入党。
我没有戳穿他。只是点点头,说了句“那你们忙”,便转身离开了。走到转角处,回头看了一眼,他正低头看着那锅失败品,眉头紧锁,像个面对难题的小学生。
那一刻,心里那点因为之前争吵而残留的芥蒂,忽然就散了。
这个男人,在谈判桌上挥斥方遒,在商海里翻云覆雨,此刻却为了做一道菜,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
笨拙,却真诚得让人心疼。
失败了一次,两次,三次……
厨房里时不时就会飘出奇怪的味道。有时候是糖熬过了头,带着苦味的焦糊气;有时候是醋放得太多,酸得呛鼻子;有时候是排骨根本没炸透,里面还带着血丝。
他从不让我品尝那些明显的失败品,总是自己默默处理掉。但我能从周姨欲言又止的表情和垃圾桶里的“残骸”推断出进展。
他也不再刻意避着我,有时甚至会在我去厨房倒水时,故作随意地问一句:“你喜欢吃偏甜一点,还是酸一点?”
“酸甜适中就好。”我总是这么答。
然后他会“哦”一声,继续埋头跟他的酱油白糖料酒较劲。
这个过程,持续了快半个月。
直到某个周三晚上,我加班回来得稍晚。进门时,家里飘荡着一股……还算正常的饭菜香。其中,隐隐夹杂着一丝熟悉的糖醋气息。
周姨迎上来,脸上带着神秘的笑意:“沈小姐回来啦,先生等您吃饭呢。”
我走到餐厅,陆砚深已经坐在桌边。餐桌上摆着几道周姨拿手的家常菜,而正中央,放着一盘色泽……颇为深沉的糖醋排骨。
说是深沉,因为它不像餐馆里那样鲜亮红润,而是偏向酱红,甚至边缘有点接近褐色。排骨的块头也大小不一,看得出刀工十分随性。
他坐在那里,看似平静地刷着手机,但我注意到他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得有点过快,暴露了内心的不平静。
“今天怎么想起做这个了?”我洗了手,在他对面坐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平常。
他放下手机,拿起筷子,状似随意地指了指那盘排骨:“周姨做的,你尝尝看。”
周姨正好端汤出来,闻言抿嘴一笑,没说话。
我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卖相相对最好的。排骨挂汁还算均匀,凑近了能闻到明显的醋香和糖香,但似乎……糖色炒得有点过?
在他的注视下,我将排骨送入口中。
首先尝到的是甜,有点过分的甜,紧接着是酸,醋意也很冲,两种味道争先恐后地刺激着味蕾,缺乏层次感。然后咬下去,排骨的外壳有点硬,里面的肉……嗯,倒是熟了,只是火候掌握得还不够精准,不够软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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