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麻木,像一面冰冷而坚硬的镜子,将陆砚深所有的攻击和怒火都原封不动地反弹回他自己身上。
他施加在我身上的折磨,非但没有得到预期的痛苦回应,反而像投入深井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激不起,只留下空洞的回音,一遍遍嘲笑着他的徒劳。这种彻底的、令人不安的失控感,像一种无处宣泄的毒素,在他体内积聚、发酵,最终,必须寻找一个出口。
他将目光,投向了宅邸之外,投向了那个他臆想中、与我“勾结”的“同谋”——顾怀瑾。
风暴的征兆,起初只是宅邸里一些细微的变化。陆砚深待在书房的时间越来越长,深夜的灯光常常亮到凌晨。电话铃声变得频繁而急促,他接电话时的语气,不再是往常那种掌控一切的沉稳,而是带着一种压抑的、不耐烦的冷厉,偶尔会传来文件被重重摔在桌上的闷响。
周姨和几个资历较老的佣人开始私下里交换着担忧的眼神,说话时声音压得更低。我像往常一样,沉默地穿梭在宅邸里,完成那些永无止境的、细致到变态的工作。但那些压抑的、带着焦虑的低语,还是会像风一样,偶尔钻进我死寂的耳朵里。
“听说先生最近在生意上遇到了麻烦……”
“不是麻烦,是先生在找别人的麻烦……”
“好像是顾律师那边……”
“嘘……小声点……”
顾怀瑾。
这个名字,像一颗微小却坚硬的石子,投入我内心那片结冰的湖面,没有激起波澜,却带来一种极其细微的、冰冷的触感。
我继续擦拭着楼梯扶手上繁复的雕花,指尖隔着柔软的绒布,能感受到木质纹理的细腻。动作平稳,没有丝毫停顿。但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顾怀瑾那张温润却坚定的脸,那双总是带着善意和清明目光的眼睛。他是唯一知晓当年部分真相的人,是这座冰冷牢笼之外,我曾触碰过的、为数不多的善意。
现在,陆砚深将矛头对准了他。
真正的风暴,是在一个沉闷的下午降临的。那天,陆砚深罕见地没有出门,也没有带任何女伴回来。他把自己关在书房,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连送茶进去的佣人都战战兢兢,出来时脸色发白。
我在地下室的储物间整理换季的衣物,空气中弥漫着樟脑丸和尘封的气息。周姨悄悄找了下来,脸上写满了焦虑和不安。她环顾四周,确定没有旁人,才压低声音,带着哭腔对我说:
“清弦……出事了……顾律师,顾律师他……”
我的心跳,在那一瞬间,几不可查地漏跳了一拍。像一台精密仪器,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微小的故障。但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停下了手中折叠衣服的动作,静静地看着周姨。
周姨吸了吸鼻子,声音颤抖:“外面都传开了……先生……先生动用关系,抢走了顾律师事务所好几个最重要的大客户!都是合作了十几年的老客户啊!也不知道先生用了什么手段……还有,还有人在圈子里散布谣言,说顾律师的专业能力有问题,人品有瑕疵……甚至,甚至听说税务方面都开始去找麻烦了……”
她的话语凌乱,却像一块块冰冷的石头,砸在我心上。虽然早已预料到陆砚深会迁怒,但听到这些具体而残酷的手段,我还是感到一种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缓缓爬升。
抢走客户,散布谣言,动用权势施压……这是要彻底断了顾怀瑾的生路,毁掉他多年经营的事业和声誉。只因为,顾怀瑾曾对我流露过善意,只因为,陆砚深那扭曲的占有欲和猜忌。
“听说顾律师那边现在很艰难……他团队里的人都人心惶惶……”周姨抹了把眼泪,担忧地看着我,“清弦,这……这都是因为……”
她没敢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都是因为我。
我又一次,连累了一个无辜的人。
一股深沉的、带着铁锈味的苦涩,从胃里翻涌上来,直冲喉咙。但我强行将它咽了下去。脸上肌肉僵硬,做不出任何表情。只是指尖微微收紧,攥住了手中一件柔软的羊绒衫,布料在掌心皱成一团。
“周姨,”我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周姨看着我平静得近乎诡异的脸,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重重地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转身离开了。
储物间里重新恢复了死寂。我站在原地,很久都没有动。窗外灰蒙蒙的光线透过高处的气窗照射进来,在布满灰尘的空气中形成一道微弱的光柱。光柱里,无数微尘缓慢地、无声地飞舞,像一场盛大而寂寥的葬礼。
我缓缓松开攥紧的手,羊绒衫上留下了清晰的褶皱痕迹。我伸出手,试图将它抚平,但那些褶皱却顽固地存在着,如同某些被强行施加的伤痕。
可笑。
真的可笑。
两个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男人,一个因莫须有的“背叛”而疯狂报复,一个因微不足道的“善意”而遭受无妄之灾。他们动用财富、权势、阴谋阳谋,斗得你死我活,掀起商界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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