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砚深那淬了毒、裹着冰的判决,像三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扎进我早已血肉模糊的心脏,然后残忍地搅动。
每一字,每一句,都精准地撕裂着我为人子女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和底线。世界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和色彩,只剩下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灰白。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痉挛、抽搐,传来一阵阵尖锐到无法忍受的绞痛,痛到几乎让我晕厥。肺部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拼命挣扎也吸不进一丝救命的空气。
眼前阵阵发黑,视野边缘泛起破碎的、闪烁的光斑。我死死抠住门框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了知觉,指甲断裂的细微刺痛遥远得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
耳朵里嗡嗡作响,是他话语恶毒的回音,还有血液冲上头顶后急速退潮留下的、空洞的轰鸣。
我不配……
我存在即是侮辱……
这些字眼,像最恶毒的诅咒,反复烙印在我的灵魂上。父亲临终前那双充满担忧和不舍的眼睛,与陆砚深此刻那双盛满了憎恶和鄙夷的眸子,在我模糊的视线中交替闪现,形成最残酷的对比,将我推向彻底崩溃的悬崖边缘。
所有的坚持,所有的隐忍,所有在绝境中苦苦支撑的、名为“骄傲”的碎片,在这一刻,被他用最残忍的方式,彻底碾成了齑粉。是啊,我还有什么可坚持的?一个连怀念父亲都被认定为“不配”的人,还有什么尊严可言?
如果骄傲和尊严,换不回父亲留在这世上、与我唯一的连接……
那它们,还有什么意义?
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绝望洪流,终于冲垮了我内心最后一道摇摇欲坠的堤坝。支撑着身体的力气,像退潮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看着他依旧冰冷地、带着审判者姿态坐在那里的身影,看着被他随手丢弃在桌面上的、那块小小的、却承载了我全部精神寄托的腕表。
一种近乎本能的、卑微到尘埃里的冲动,像藤蔓一样死死缠绕住我残存的意识。
还给我……
把爸爸的表……还给我……
其他的,我什么都不要了……
尊严,骄傲,甚至这条苟延残喘的命……你都可以拿去……
只要……把表还给我……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救命稻草,在我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意识里,微弱而固执地亮着。
然后,我做了这辈子最屈辱、却也最不计后果的一件事。
双膝一软。
没有任何缓冲,没有任何犹豫。
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我直挺挺地、重重地朝着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板,跪了下去。
“砰——”
膝盖骨与地面撞击发出的沉闷声响,在极度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突兀和骇人。剧烈的疼痛从膝盖瞬间传遍全身,但我却感觉不到。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了那个卑微的、唯一的乞求上。
我抬起头,被迫仰视着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泪水早已流干,眼眶干涩刺痛,视野模糊不清。我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抬起颤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指向桌面那块表,喉咙里挤出破碎不堪的、带着血腥气的嘶哑声音:
“陆……陆砚深……”
声音微弱得像蚊蚋,却用尽了我全部的力气。
他显然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彻底震住了。
在我跪下的瞬间,我清晰地看到,他敲击桌面的手指猛地停顿,那双深不见底的、一直维持着冰冷平静的眸子,瞳孔骤然收缩,里面闪过一丝极其罕见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愕然”的情绪。他挺拔的身躯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仿佛看到了什么完全超出他理解和预期范围的事情。
他大概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曾经骄傲得不可一世的沈家大小姐,这个即使沦为保姆也始终在细节里维持着最后一点体面的女人,会有一天,如此彻底地、毫无尊严地,跪在他的面前。
我捕捉到了他眼中那转瞬即逝的震惊,但这并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快意,只让我感到更加彻骨的悲凉和绝望。我顾不上这些了,什么都顾不上了。我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块表,像濒死的囚徒盯着唯一的生路,继续用尽气力,从撕裂的喉咙里挤出断断续续的、卑微到极点的乞求:
“我……我求你……”
“把表……还给我……”
“求求你……”
“你怎么对我……都可以……”
“折磨我……羞辱我……要我做什么都行……”
“把表……还给我……”
“求你了……陆砚深……还给我……”
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只剩下气音和无法控制的哽咽。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从内而外凌迟着我自己。我放弃了所有的抵抗,所有的伪装,将自己最不堪、最脆弱、最卑微的一面,**裸地摊开在这个恨我入骨的男人面前。
为了父亲。
只是为了父亲。
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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