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日子,像在刀尖上跳舞,每一秒都漫长而煎熬。我像个被上了发条的玩偶,精准地重复着每日的轨迹,擦拭、清扫、烹饪,动作标准得无可挑剔,脸上是经过千锤百炼的、近乎僵硬的平静。只有我自己知道,这平静的表象下,是怎样一片暗流汹涌、即将喷发的火山。
胸腔里那颗心,时刻悬在嗓子眼,随着日历上那个被我用指甲无意识掐出印子的日期临近,跳得越来越失序,越来越狂躁。夜晚变得支离破碎,任何细微的声响——走廊的脚步声、远处汽车的鸣笛、甚至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都能让我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从浅眠中惊醒,冷汗涔涔,直到确认一切只是幻觉,才能重新瘫软在冰冷的床铺上,睁着眼等待天明。
终于,到了那一天。
周四。午后一点半。
宅邸里异常安静。陆砚深一早就去了公司,周姨在午休,其他佣人也各有其事。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特有的、令人窒息的低压。我换上那件最不起眼的灰色旧外套,将仅有的现金仔细塞进不同的暗袋,对着洗手间那面模糊的镜子,最后一次审视自己。
镜中的女人,脸色苍白,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但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像两簇在寒夜里燃烧的鬼火,里面盛满了孤注一掷的决绝和无法掩饰的紧张。我用力拍了拍脸颊,试图让死灰般的脸色泛起一丝血色,却是徒劳。深吸一口气,我拉高外套的拉链,将半张脸埋进竖起的领口里,戴上一顶压得很低的鸭舌帽。
很好。看起来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畏寒怕风的憔悴女人。
一点四十分。我拿起那个早已准备好的、装着“待采购物品”清单的帆布包,脚步尽量平稳地走向门口。手心早已被冷汗浸湿,黏腻冰凉。
司机老张的车已经等在门外。他依旧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帮我拉开车门,目光在我过于厚重的衣着上短暂停留了一瞬,却没有多问。车子平稳地驶出别墅区,汇入午后的车流。我靠在车窗上,假装闭目养神,心脏却像失控的马达,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阳光透过玻璃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种冰冷的、仿佛被无形目光窥视的错觉。我强迫自己记住经过的每一个路口,每一家店铺,大脑像一台高速运转的计算机,分析着可能的路线和突发情况的应对策略。
一点五十五分。车子在东区那家大型超市的地下停车场停下。
“沈小姐,还是在这里等您?”老张例行公事地问。
“嗯,麻烦张师傅了,这次东西可能有点多,我尽量快些。”我压低声音回答,努力让声线听起来正常。
下车,走进超市入口。喧闹的人声和明亮的灯光瞬间包裹上来,与车内的死寂形成鲜明对比。我没有立刻去推购物车,而是借着货架的掩护,快速闪进了旁边的安全通道。楼梯间里空旷而安静,只有我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回荡。我脱下外面那件显眼的灰色外套,露出里面一件普通的黑色针织衫,将帽檐压得更低,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个准备好的口罩戴上。
变装完成。我像一滴水,重新汇入超市熙攘的人流中,但目标不再是货架,而是通往侧街的员工出口。这是我之前几次来采购时,偷偷观察好的路线。
两点整。我推开那扇略显沉重的防火门,刺眼的午后阳光瞬间涌了进来。街角的喧嚣扑面而来。我迅速辨别了一下方向,压低帽檐,沿着人行道快步向前。“遗忘角”咖啡馆就在前面不远处的拐角。
心脏跳得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踩在烧红的炭火上。眼角的余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任何一辆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任何一个看似无所事事的路人,都能让我的神经瞬间绷紧。
两点零三分。我看到了那块原木色的、刻着“遗忘角”字样的招牌。咖啡馆的玻璃窗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我深吸一口气,推开沉重的玻璃门。
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咖啡馆里光线昏黄,流淌着舒缓的爵士乐,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的醇香。客人不多,三三两两地分散在卡座里。我的目光迅速扫过,精准地锁定了靠窗的第二个卡座。
顾怀瑾已经在那里了。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羊绒衫,背对着门口,面前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即使只是一个背影,也能感受到那份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沉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我快步走过去,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皮革卡座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顾怀瑾抬起头。他的脸色有些凝重,镜片后的眼睛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和急切。他看到我全副武装的样子,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
“你来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平静。
我点了点头,口罩下的嘴唇干燥得厉害,发不出声音。目光飞快地与他交汇一瞬,那里面传递的信息复杂而沉重:有对风险的确认,有对即将揭露真相的紧张,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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