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在希望与恐惧之间摇摆的矛盾情绪,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我紧紧缠绕了好几天。我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像往常一样做着所有分内的工作,但内心的波澜却从未真正平息。
每一次与陆砚深短暂的接触,哪怕只是一个擦肩而过,一个眼神的交汇,都能在我心中激起层层涟漪,让我在事后反复咀嚼、分析,试图从中捕捉到一丝确定性的信号,却又害怕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就在这种小心翼翼的、近乎神经质的观察中,一个看似寻常的指令,像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子,再次打破了表面的平静。
那是一个周二的下午,阳光透过书房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书籍和咖啡混合的沉静气息。我刚刚为他换上一杯新的热茶,正准备像往常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沈清弦。”
他的声音忽然从书桌后传来,不高,却清晰地打破了书房的宁静。我脚步一顿,立刻转过身,微微垂下眼睫,做出恭顺聆听的姿态:“先生,请问有什么吩咐?”
心脏却不自觉地微微收紧。他很少在非必要的时候主动叫住我。
陆砚深没有抬头,目光依旧停留在面前的平板电脑屏幕上,手指滑动着页面,似乎在查阅什么资料。他的侧脸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有些冷硬,眉头微蹙,带着处理公务时惯有的专注。
“储藏室,”他开口,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就像在交代一件最普通不过的工作,“靠最里面,标着‘ZX系列-已完结’的档案箱里,找一个项目档案。项目编号 ZX-7302。”
他顿了顿,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点,似乎确认了信息,然后补充道:“三年前,和城南那块地皮开发相关的那个项目。所有的原始合同、会议纪要、资金往来凭证,都要。”
“……”
我的呼吸,在听到“三年前”和“城南地皮”这几个字时,几不可查地滞了一下。
三年前。
那正是我家遭遇巨变,沈氏集团风雨飘摇,最终宣告破产的年份。而城南那块地皮的开发项目,我隐约记得,父亲当时也曾投入巨大心力去争取,但最终……似乎是因为资金链断裂和某些复杂的政策变动而失败了。那个项目的失利,是压垮沈家的最后一根稻草之一。
陆砚深为什么要突然调阅这个项目的档案?
而且,是“所有”的原始资料?
一种难以言喻的预感,像一丝冰冷的电流,悄无声息地窜过我的脊背。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甲轻轻抵住掌心。
这个指令,表面上看,合情合理。他是集团总裁,调阅任何过往项目档案都无需向任何人解释。或许是为了应对某项常规审计,或许是为了参考其中的某些数据用于新项目。
可是,“三年前”这个时间点,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插入了我记忆深处那把锈迹斑斑的锁。而“城南地皮”和“沈家”之间若有似无的关联,更是让这把钥匙,轻轻转动了一下。
我强迫自己压下心头的惊悸,维持着声音的平稳,低声应道:“好的,先生。我这就去找。”
陆砚深终于从屏幕上抬起眼,目光极快地扫过我。那目光依旧深沉,带着公事公办的审视,但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在那审视之下,似乎还隐藏着一丝极其微妙的、难以捕捉的……凝重?
“仔细找,”他补充了一句,语气依旧平淡,却莫名带着一种分量,“一份都不要遗漏。”
“是。”我再次应声,然后躬身,退出了书房。
厚重的雕花木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书房里明亮的光线和沉静的气息。我站在空旷的走廊里,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才允许自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跳动节奏,一下一下,撞击着耳膜。
储藏室……
那是个我很少涉足的地方。位于宅邸地下层的一个角落,常年不见阳光,里面堆满了各种陈年的杂物、不再使用的家具,以及……大量封存的公司旧档案。那里空气不流通,总是弥漫着一股纸张受潮后混合着灰尘的、陈旧的气味。
去那里找一个三年前的旧项目档案。
一个与沈家破产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旧项目。
这真的……只是一个巧合吗?
我迈开脚步,朝着通往地下层的楼梯走去。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台阶上,发出清脆而空旷的回响,在寂静的宅邸里显得格外清晰。越往下走,光线越暗,空气也愈发阴凉。
推开储藏室厚重的、有些笨拙的木门,一股熟悉的、带着霉味和尘埃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让我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
室内光线昏暗,只有高处一扇小小的气窗透进些许微弱的天光。巨大的空间里,密密麻麻地堆放着各种纸箱、蒙着白布的家具,像一座沉默的、被遗忘的城池。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在微弱的光束中缓缓舞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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