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蒙动乾坤 第1522章 汲灵之危

归墟砚如同一个骤然苏醒的、饥饿到极致的洪荒巨兽，爆发出恐怖的吞噬之力。灰白道痕印光华大放，不再只是内敛的守护道韵，而是化作一个无形的漩涡核心，疯狂攫取着周围的一切能量。

首当其冲的，是青莲之下，莲心界最为核心的本源区域。原本温和流淌、滋养万物的天地灵气，此刻被蛮横地撕扯、牵引，形成一道道肉眼可见的乳白色灵潮，尖啸着涌入归墟砚中。砚身那些纵横交错的裂纹，此刻仿佛变成了一张张贪婪的大口，将海量灵气鲸吞而入。裂纹深处灰芒狂闪，明灭不定，时而暴涨，时而收缩，显得极不稳定。

“稳住地脉！”苏婉清叱一声，素手连挥，眉心莲花印记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璀璨清辉。创世之力不再温和，而是化作一道道坚韧的法则锁链，强行打入周围震颤不休的大地之中，试图稳住那些被归墟砚吞噬之力牵引得近乎暴走的地脉灵机。她能清晰感觉到，大地深处传来痛苦的低鸣，那是地脉本源被过度抽取的哀嚎。

林念源早已将竹笛凑到唇边，可他吹奏出的不再是调理天地的砺音，而是一声声短促、尖锐、充满警示与安抚意味的音符。这些音符化作无形的波纹，强行切入狂暴的灵气乱流中，试图疏导、分流，减缓归墟砚吞噬的速度，同时也在安抚着被这天地异变惊动的无数生灵。

然而，两人的努力，在这股源自道种萌芽本能的、近乎掠夺性的吞噬力量面前，显得杯水车薪。

吞噬的范围在急速扩大！短短数息之间，已从青莲之下蔓延至整个青原上空！

青原之上，风云突变。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阴沉，并非乌云汇聚，而是光线仿佛都被那无形的吞噬漩涡吸走了大半。田垄间青翠的禾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蔫下去，叶片失去光泽，植株内微薄的草木灵气被强行抽离，化作星星点点的绿芒飘向青莲方向。溪流的水位在下降，水面灵气消散，变得浑浊。林间的鸟兽惊恐嘶鸣，四散奔逃，它们体内那点微末的灵气和生机也在不受控制地逸散。

村民们更是东倒西歪，修为浅薄的直接瘫软在地，脸色煞白，只觉得浑身无力，头晕目眩，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从体内流失。即便是稍有修为在身的，也感到气血浮动，灵力运转滞涩。

“这……这是怎么了？”老村长以锄头撑地，勉强站稳，望向青莲方向那冲天而起的灵气漩涡和隐约可见的灰白光芒，老眼中充满了惊恐，“刘先生他……”

“所有人，原地打坐！收敛心神，抱元守一！不要抵抗，顺其自然！”林念源的声音通过砺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村民耳中，带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他知道，此刻若让村民惊慌抵抗，只会加剧他们自身的消耗，甚至可能伤及根本。

苏婉的额头已布满细密的汗珠，她一边要稳住核心处暴动的地脉，一边还要分心引导部分创世之力，化作柔和的清辉雨露，洒向青原，勉力维持那些普通村民不至于被抽干元气。这对她心神的损耗巨大无比。

“不行！吞噬太快了！地脉本源在哀鸣，再这样下去，不出半个时辰，莲心界东部的灵脉就要被抽干，地气失衡，这片土地将提前进入荒芜！”苏婉焦急地对林念源传音。她能感觉到，归墟砚吞噬的不仅仅是游离的天地灵气，更在深入抽取地脉深处沉淀的灵机，那是世界的根基！

林念源脸色同样难看，他的砺音已施展到极致，但也只能稍稍延缓吞噬的速度，无法从根本上阻止。“道种萌芽，竟需如此庞大的资粮？这简直像是在掠夺整个世界来供养己身！”他心中震撼，同时也生出一丝隐忧。刘云轩闭关前，可曾预料到此种情形？这般掠夺性的成长，真的是正道吗？

就在两人心急如焚，快要无计可施之际——

“嗡……”

一声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颤鸣，自归墟砚内部传来。

紧接着，那疯狂扩张的吞噬漩涡，猛地一顿！

并非停止，而是在漩涡核心，那道灰白道痕印的上方，一点温润的、蕴含着无限生机的翠绿光华，悄然亮起。那光华只有米粒大小，却凝实无比，散发着一种与道痕印包容道韵既相合又略有不同的气息——那是纯粹的生命力，是破土而出的坚韧，是“萌芽”本身！

在这点翠绿光华出现的刹那，狂暴无序的吞噬之力，似乎被注入了一丝微弱的“灵性”。吞噬仍在继续，但不再是盲目的、掠夺式的鲸吞海吸，而是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甄别”与“引导”。

涌入归墟砚的庞大灵气流，开始出现分层。最为精纯温和的那部分天地灵机，被那点翠绿光华吸引，缓缓萦绕其上，如同滋润幼苗的甘露。而更多相对驳杂、暴烈的灵气和地脉之力，则被灰白道痕印吸收，经过其上玄奥纹路的流转、研磨，化去戾气，转为更为中正平和的混沌能量，再反哺向那点翠绿光华，同时也有一部分散入砚身，修复着那些裂纹。

吞噬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减缓了一成！虽然仍是海量，但至少不再是无节制的疯狂。

“是道种灵性初显！”苏婉美眸一亮，捕捉到了这微妙的变化，“它在本能地调整汲取方式，试图减少对世界的伤害！”

林念源也精神一振，砺音一变，从强行疏导转为柔和引导，尝试着配合那道种灵性初显的韵律，将更远处相对平和的灵气缓缓接引过来，减少对青原核心地带的压榨。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吞噬速度虽减，总量依旧惊人。青原的禾苗仍在萎蔫，只是速度慢了些。地脉的哀鸣虽弱，仍未停止。普通村民的脸色依旧苍白。

更重要的是，苏婉和林念源都能感觉到，归墟砚内部，那点翠绿光华在吸收了海量能量后，正在以缓慢但坚定的速度“生长”，它散发出的“需求”意念，非但没有减弱，反而随着自身的壮大，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迫切！

道种萌芽，一旦开始，便无法停止。它需要更多的资粮，更精纯的能量，来支撑这破土而出的第一步，以及随之而来的快速生长。就像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孩，本能的饥饿驱动着他索取乳汁。

“它需要更多……更精纯的‘养分’。”苏婉脸色发白，不是力量损耗，而是心焦。莲心界新生不久，历经劫难，哪里还能提供更多、更精纯的能量？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此界灵气被抽干，地脉枯竭，化为死地吗？

“或许……”林念源忽然开口，目光望向之前月无瑕消失的东方断念丘方向，又缓缓扫过莲心界其他几个方向，“那道种灵性既显，能稍作调整，我们或许可以……为它寻找其他‘养分’来源？”

苏婉一怔，随即明白了林念源的言外之意，瞳孔微缩：“你是说……那些道伤残留？”

“不错！”林念源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琴律、红尘意、窃痕、信毒，这四方暗手残留之力，虽然有害，但其本质亦是某种高层次的‘道’之显化，蕴含着精纯而强大的能量。道痕印本就有炼化、容纳之能，道种萌芽亦需淬炼。若能将那些残留的道伤之力引导过来，作为道种成长的‘磨刀石’与‘养分’，岂非一举两得？既可缓解莲心界自身压力，又能加速清除内患，更能淬炼道种！”

这个想法大胆至极，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道伤之力何等凶险暴戾，一个不慎，不仅可能助长道伤反噬，甚至可能让正在萌芽的道种被污染、畸变！

但……这似乎是目前绝境中，唯一可能破局的方向。莲心界自身的“奶水”已不足，若要养活这个“孩子”，要么去“借”，要么去“抢”那些“有毒但高营养”的东西。

苏婉心念电转，刘云轩闭关前曾言，道伤源于外，亦源于内，化解之道或在“容纳”。月无瑕也曾说，道伤反噬是为内劫。若能在道种萌芽这最需资粮、可塑性最强的阶段，主动引导、炼化部分道伤之力，或许真是应对内劫、夯实根基的一条险路！

“值得一试！”苏婉绝美的脸庞上浮现出决绝之色，“但需万分谨慎，由浅入深，绝不可一次引入过多。我们先从最为外显、相对容易引导的‘红尘意’残留开始！”

两人说做就做。林念源继续以砺音稳定莲心界灵气流向，尤其是稳住青原众生，同时分出一缕音律，遥遥飘向南方云梦大泽方向，那方向残留的“红尘意”最为浓郁。他的音律不再抗拒或净化，而是带上了一丝细微的、模拟道痕印包容道韵的波动，如同诱饵，又似引导。

苏婉则全力操控创世之力，在归墟砚吞噬漩涡的边缘，小心翼翼地开辟出一条极其细微的、受控的能量通道，一端连接大泽方向被引动的“红尘意”，另一端则小心翼翼地探向归墟砚，但不是直接接触道种或道痕印核心，而是在其外围盘旋，如同投石问路。

随着林念源的引导，一丝极其淡薄、几乎微不可察的、混杂着迷离情感色彩的幽暗气息，从云梦大泽方向被牵动，沿着苏婉开辟的通道，缓缓流向归墟砚。

这一刻，苏婉和林念源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那一丝幽暗气息甫一接近归墟砚外围，砚身灰芒立刻有所感应，微微波动。那道痕印光芒一闪，一股吸力传来，却不是狂暴吞噬，而是带着一种审视与解析的意味，将那一丝幽暗气息卷了过去。

灰白纹路流转，如同最精密的磨盘，将那一丝“红尘意”包裹、研磨。只听一声极其细微、仿佛泡沫破裂的轻响，那幽暗气息中属于迷乱心智的负面意念被快速化去，只留下一缕精纯的、关于“情”与“念”的法则碎片能量，随即被那点翠绿光华欢欣地吸收。

道种萌芽的翠绿光华，似乎微微亮了一丝，散发出的生机道韵更加灵动。而归墟砚对莲心界天地灵气的吞噬压力，也随之微不可察地减轻了那么一丝！

成功了！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但验证了这个方法的可行性！

“继续！”苏婉精神大振，与林念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希望。他们开始小心翼翼地增加引导的量，从一丝，到几缕，同时将目标扩大到西方灵山地底被压制的“窃痕”残留，以及北方青原村民心中被净化后仍有点滴痕迹的“信毒”余烬……

这是一个精细而危险的操作，如同在悬崖边绣花。苏婉和林念源必须时刻控制引导的量与速度，确保道痕印能够及时炼化，不能让其堆积反噬，同时还要维持莲心界自身灵气的稳定，保护众生。

时间一点点过去。归墟砚的吞噬漩涡稳定在一个虽然庞大但不再疯狂增长的程度，莲心界天地灵气的流失速度终于被控制住，青原的禾苗停止了萎蔫，村民们的脸色也渐渐恢复。取而代之的，是来自四方残留道伤的、被炼化提纯后的能量，源源不断地注入，滋养着那点正在缓慢而坚定成长的翠绿道种。

道种萌芽的内劫，似乎找到了一条艰难但可行的渡劫之途。

然而，无论是全神贯注引导炼化的苏婉和林念源，还是归墟砚中沉寂闭关的刘云轩，都未曾察觉，在莲心界之外，那无尽虚空的深处，几道冰冷的目光，正因莲心界内道伤残留之力的异常流动与消减，而再次投来了注视。

其中一道目光，隐于一张无形无质、却笼罩极广的蠕动蛛网中心，无数复眼闪烁，倒映着莲心界地脉中“窃痕”之力被一丝丝抽走的景象。复眼中，冰冷的数据流无声涌动，分析着这异常抽取的模式、路径，以及其中蕴含的、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炼化”与“利用”的韵律。

另一道目光，来自一支于虚无中沉浮的赤红画笔，笔尖一滴浓墨将滴未滴，映照出莲心界大泽“红尘意”的消散。画笔微微倾斜，似在品味其中那被剥离了混乱迷障后、更加纯粹本真的“情念”滋味，以及那主导这一切的、新生的、充满包容性的道韵……

温水虽缓，蛙已惊觉。而垂钓的渔夫，也因此调整了手中的钓竿与香饵。

道种萌芽引发的涟漪，正在向着更远处扩散。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