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蒙动乾坤 第1518章 界门之前

“坤舆府……巡界使……”

那古老威严的意念之声，如同沉钟余韵，在苏婉与林念源心神中缓缓荡开，带来无形的重压。界外虚空，那“咚咚”的叩击声已停，但某种庞大存在的凝视感，却比之前更加清晰，如同实质般压在莲心界的界壁之上，让整个世界的灵气流转都似乎滞涩了几分。

苏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与林念源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瞬间达成共识——绝不能轻易开启界门。对方来意不明，实力深不可测，且张口便是“《万界古约》”、“辨明根脚归属”，俨然一副执掌法理、生杀予夺的姿态。莲心界新生孱弱，秘密众多，贸然放其入内，不啻于将命脉交于他人之手。

“尊使容禀，”苏婉凝神，将一缕清晰坚定的意念，混合着创世之力的清辉，透出界壁，向那未知的“坤舆府巡界使”传递而去，“此界新生未久，确有许多未明之处。然界主闭关，我等受命守护，不敢擅专。尊使所言《万界古约》，我等孤陋，未曾听闻。不知我界触犯何条？尊使欲入内勘察，所据何典？又欲‘辨明归属’，以定何等‘行止’？还请明示。”

她的回应不卑不亢，既表明了为难（界主闭关），也点出了对方的突兀与模糊（未闻古约，不明条款），更直接质问对方所谓“勘察”与“定行止”的具体含义与依据，将问题抛了回去，同时也在试探对方的态度与底线。

界外沉默了片刻。那古老威严的意念似乎对苏婉的回应略感意外，或许未料到这新生世界的守护者，在直面“坤舆府”威名时，竟未战战兢兢，反而有此条理清晰的应对。

“《万界古约》，乃诸天公认之基，维系万界秩序之本。新生世界，需明根脚，定归属，载入坤舆图录，方可受古约庇护，亦需遵古约规制。”那意念再次响起，语气依旧威严，但多了一丝类似于“宣读律条”般的刻板与疏离，“此界自虚无而生，道韵混杂，有‘源初’余息，更引动四方道标显化（指天穹异色光点），已扰及周边虚空稳定，触及古约‘无序衍生’、‘道标淆乱’之疑。吾奉府主之命巡行，察此异状，自当入界详查，勘验其本源构成、演化之理、及诸般道标牵连之因果。若查明属‘自然衍生’、‘根脚清白’，自当录入图录，予以庇护。若涉‘禁忌’、‘篡夺’、或为他方‘遗蜕’、‘锚点’，则需依古约，行封禁、收容、或……抹除之权。”

这番话语，信息量极大，也让苏婉和林念源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坤舆府”竟是掌管“万界图录”、裁定世界“合法身份”的古老机构？所谓《万界古约》，听起来像是一套约束诸天万界诞生、演化、归属的至高法则。莲心界因刘云轩身化归墟砚、纳道伤、抗天律、最终道种萌芽这一系列非常规操作而诞生，本就“根脚”成谜，如今更因道种溯源引来四方印记显化天穹（道标淆乱），正好撞在了对方的“执法范围”内！

对方要“勘验本源构成、演化之理”，这简直是要将莲心界、将刘云轩、将道种的秘密扒个底朝天！而那“封禁、收容、抹除”的最终处置权，更是悬在头顶的利剑。尤其是“他方遗蜕、锚点”之说，让苏婉瞬间联想到那四方印记，以及月无瑕提到的“源初道韵”……若被对方认定莲心界是某个古老存在留下的“遗蜕”或“锚点”，恐怕立刻就是大祸临头！

“尊使明鉴，”林念源接过话头，他的意念融入了一丝砺音的沉稳与穿透力，试图在交涉中增添一分底气，“此界诞生虽有波折，却是我等界主呕心沥血、庇护一方生灵所成，绝非‘无序衍生’，更非‘禁忌篡夺’。天穹道标，乃外邪侵染残留，我等正在竭力清除，实非本界之过。界主闭关正值紧要关头，实在不便开启界门。可否请尊使宽限些时日，待界主出关，再行商议勘察之事？或尊使有何疑问，可由我等在界内配合探查，将结果呈报？”

林念源试图拖延时间，并争取一个折中的方案——对方不入内，由他们在内部配合调查。这是目前能想到的最稳妥的策略。

“哼。”那古老意念似乎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听不出情绪的冷哼，“界主闭关？尔等守护？此言空泛。新生世界，道韵如此驳杂混乱，更有‘归墟’余韵及不明道标纠缠，已违古约常例。宽限时日？若界内藏匿古约禁忌，在此期间酿成更大祸患，这因果，尔等可能承担？至于由尔等配合探查……”意念微微一顿，似乎带上了些许审视与不信任，“尔等修为，纵在此界堪称守护，又如何能洞察世界本源深层之秘？又如何保证所报无虚？”

句句逼问，寸步不让。对方显然不相信苏婉二人的能力与说辞，更对莲心界内部的“异常”高度警惕，坚持必须亲自入内勘察。

“巡界使职责所在，不容耽搁。此界界壁虽固，却也非无隙。吾再问最后一次——”那古老威严的意念陡然加重，如同实质的巨锤，一下下敲打在莲心界的界壁与苏婉二人的心神之上，“开启界门，容吾入内，依古约行事。否则，将以‘抗法’、‘隐匿禁忌’论处，吾将……强行叩关！”

最后一个“关”字落下，界外虚空，那股庞大古老的意念骤然凝聚、攀升！不再是温和的叩击与沟通，而是化作了一种沉重无比、仿佛能压塌星河的恐怖威压，死死锁定莲心界的界壁！隐约间，苏婉和林念源“看”到，界外的黑暗虚空中，似乎有一只完全由土黄色神光凝聚而成的、覆盖着无数山川河岳虚影的巨掌，正在缓缓抬起，对准了莲心界的方位！

这“坤舆府”巡界使，竟真要动手强攻！而且其展现出的威势，远比之前的天律庭执法长老弦无音更加厚重、更加古老、更加深不可测！那是真正执掌大地权柄、勘定万界疆域的古老存在的威能！

苏婉脸色发白，林念源握笛的手指节发青。硬抗？以莲心界如今的状况，以他们二人的力量，如何能抗住这明显位阶极高的“巡界使”强行叩关？一旦界壁被破，对方长驱直入，后果更不堪设想！

难道真要被迫开启界门？

就在这万分危急、几乎无路可走的时刻——

青莲之下，沉寂的归墟砚，第三次，也是最为剧烈的一次，震动起来！

并非道种灵性苏醒，而是砚身深处，那道纵裂之底，那点沉寂的古老归墟意志，似乎被界外那试图“强行叩关”、彰显“坤舆”权柄的恐怖威压彻底激怒，不再只是微动，而是猛然“苏醒”了一瞬！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能埋葬诸天、令万物归寂的晦涩、冰冷、空无的磅礴意志，如同沉睡的洪荒凶兽睁眼，自归墟砚中轰然爆发！这股意志并不强烈扩散，而是凝成一股，如同最锋利最冰冷的灰色箭矢，无视空间阻隔，径直穿透莲心界界壁，狠狠刺向界外虚空中，那只正在凝聚的、土黄色神光巨掌！

这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最本源的、位格上的“宣告”与“威慑”！

“归墟……葬土……尔敢……？！”

界外，那“坤舆府”巡界使古老威严的意念，第一次出现了剧烈波动，甚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惊与……忌惮？那凝聚的土黄色神光巨掌，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冰冷空无的归墟意志一冲，微微一顿，凝聚的速度明显放缓！

与此同时，莲心界大地深处，也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烈共鸣的脉动！那不是哀鸣，而是仿佛沉眠的巨人被另一股同源又相斥的至高气息惊醒，本能地躁动、挣扎！整个莲心界山河震荡，地气翻腾，竟隐隐有抗拒那“坤舆”威压、呼应“归墟”意志的趋势！

“葬土余孽……竟藏于此？！”巡界使的意念充满了惊疑不定，死死锁定归墟砚方向，那土黄色巨掌悬于虚空，一时竟未敢真的拍下。显然，“归墟葬土”这四个字，对其有着非同一般的震慑力。

苏婉和林念源也惊呆了。他们知道归墟砚神秘，知道刘云轩身化之物不凡，却从未想过，砚中一丝沉寂的古老意志，竟有如此威能，仅凭一道气息，便能喝止那明显位阶极高的“坤舆府”巡界使！而且听其意，“归墟葬土”似乎是什么了不得的、让“坤舆府”也忌惮三分的古老禁忌？

局势，因这意外的变故，陡然僵持。

界内，归墟意志一击之后，似乎耗尽了积攒的力量，重新沉寂下去，甚至比之前更加黯淡。莲心界大地的共鸣也缓缓平复。

界外，土黄色巨掌未散，但那“坤舆府”巡界使的意念，却陷入了某种剧烈的权衡与思索。强行叩关，似乎要面对意想不到的、涉及“葬土”的麻烦。但就此退去，又恐无法完成任务。

就在这僵持之际，异变再生！

并非来自界外，也非来自归墟砚。

而是来自莲心界东方，断念丘方向，月无瑕曾经两次现身的虚空。

一点清冷的月华，毫无征兆地亮起，随即迅速扩大，化作一轮皎洁的、并非实质的明月虚影，高悬于断念丘上空。明月之中，一道朦胧清冷的女子身影，缓缓浮现，正是月无瑕。

这一次，她不再隐匿，身形清晰，面容依旧笼罩在月辉中，但那清冷疏离的气质，却比前两次更加明显。她手中托着那团变幻的朦胧光晕，目光似乎穿透界壁，望向了界外那“坤舆府”巡界使所在。

“坤舆府的道友，”月无瑕开口，声音清越，直接透过界壁，传向界外，并非意念，而是某种奇异的道音，带着月华般的清冷与穿透力，“此界之事，牵扯甚广，非止‘古约’可断。‘葬土’之息已现，四方道标瞩目。贵府欲行勘察之权，恐已迟了半步，亦恐力有未逮。不若暂退，将此间变数，如实禀报贵府之主。如何？”

月无瑕竟然直接现身，并且开口，看似劝说，实则言语中透露的信息与姿态，竟隐隐有与“坤舆府”巡界使分庭抗礼之意！她点出“葬土之息已现”、“四方道标瞩目”，暗示莲心界这潭水已经极深，连“坤舆府”单独介入都可能“力有未逮”，建议对方“暂退”并“上报”。

那“坤舆府”巡界使的意念，再次剧烈波动，显然认出了月无瑕，或者至少认出了她所代表的势力。

“原来是‘月墟’的守望者……”巡界使的意念响起，带着一丝复杂，“汝族世代守望‘源初’，不涉纷争。今日为何现身，阻吾履职？”

“非是阻挠，乃是提醒。”月无瑕声音依旧清冷，“此界已成漩涡之眼，牵一发而动全身。贵府强行介入，恐非智者所为，亦恐坏了……某些存在的布局。言尽于此，道友自决。”

布局？某些存在？月无瑕的话，再次透露出令人心惊的潜台词。莲心界，似乎不仅仅是“坤舆府”眼中的“违规世界”，更可能是一个牵扯到多方更高层次存在的“棋盘”或“焦点”！

界外虚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土黄色的神光巨掌依旧悬浮，但那恐怖的压力，却不再增强。巡界使似乎在权衡，在推演，在沟通着什么。

苏婉和林念源屏息凝神，心中震撼无以复加。月无瑕的再次现身，以及她与“坤舆府”巡界使的对话，将他们之前对莲心处境凶险的认知，再次提升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高度。

许久，那“坤舆府”巡界使的古老意念，终于再次响起，语气依旧威严，但似乎少了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决，多了一丝审慎与疏离：

“‘月墟’守望者之言，不无道理。此界确有诸多蹊跷，牵扯甚广。然吾职责在身，不可全然置若罔闻。今日暂退，乃因变数迭起，需禀明府主定夺。然此界已入坤舆图录观测之列，若再有异动，触及古约底线，吾府必将再临，届时……恐非今日局面。”

话音落下，界外虚空中，那土黄色的神光巨掌，连同那股庞大古老的威压意念，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转瞬消失于无尽黑暗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那最后的话语，如同烙印，深深留在莲心界的界壁之上，也留在苏婉与林念源的心头。

危机，暂时解除了。但并非度过，而是被更庞大的阴影与更复杂的棋局，暂时掩盖了。

月无瑕的身影，在明月虚影中缓缓淡去，最后看了苏婉和林念源一眼，那清冷的眸光中，似乎蕴含着一丝极淡的警示，随即彻底消失。

断念丘上空，恢复平静。

青莲之下，归墟砚重归死寂，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击从未发生。

只有莲心界的天穹上，那些异色光点，依旧静静闪烁，映照着这片多灾多难、却又屡次险死还生的新生世界。

界门之前，强敌暂退。然而，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风暴，正在远方更深处，加速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