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风,是淬了冰的刀。
黄沙卷着雪粒,狠狠砸在云州城残破的城墙上,发出呜呜的嘶吼。城墙下,突厥人的尸体叠了三层,发黑的血冻成了冰壳,与黄沙混在一起,成了浑浊的灰褐色。城楼上,玄甲染血的守军拄着长枪,大多缺了胳膊断了腿,有的连头盔都没了,露出冻得青紫的额头,却依旧死死盯着城外——那里,突厥人的狼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黑压压的骑兵还在集结,下一轮进攻,随时可能到来。
谢晏站在城楼最高处,玄色披风被风扯得猎猎翻飞,肩甲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刚用布条草草裹住,渗出的血珠顺着甲胄缝隙往下滴,在冻硬的城砖上砸出小小的血点。他一手按在城垛上,指尖抠进砖缝里的冰碴,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城下的敌阵,眼底布满血丝,下巴上冒出的青茬泛着冷硬的光。
“侯爷,已经二十一天了……”身旁的副将声音沙哑,递过来一块硬得能硌掉牙的饼子,“城里的粮食,顶多再撑三天。药材早没了,伤兵们发着高烧,咳得连血都吐出来了……”
谢晏没接那块饼,只是望着城内方向——往日喧闹的街巷此刻静得可怕,只有零星的咳嗽声和军医压抑的叹息。守军原本有八千,如今活下来的不足四千,一半折在了战场上,一半被疫情拖垮。昨夜清点人数时,他亲眼看见两个年轻的士兵蜷缩在角落,身体凉得像冰,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饼。
绝望像北疆的寒雾,悄无声息地裹住了整座城。
就在这时,东侧城墙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喊杀声,夹杂着木石断裂的脆响。一名浑身是血的偏将踉跄着跑上城楼,甲胄上插着两支羽箭,刚跪下就喷出一口鲜血:“侯爷!东门箭楼……快守不住了!突厥人用撞车撞塌了半边楼,兄弟们快顶不住了!”
城楼下的嘶吼声越来越近,谢晏猛地拔出腰间长剑,剑刃上的血痂在风中簌簌掉落。他振臂高喝,声音嘶哑却带着千钧之力:“所有人听着!援军就在路上!药材和粮食,已经从京城出发了!”
这话他说了不下十次,连自己都快不信了。可当他的目光扫过将士们疲惫却依旧亮着的眼睛,语气愈发坚定:“再坚持片刻!本侯在,云州就在!今日,我谢晏与诸位共存亡!”
将士们轰然应和,声音虽弱,却带着一股子死战到底的决绝。偏将抹掉脸上的血,挣扎着站起来:“末将这就回去!拼了这条命,也要守住东门!”
谢晏拍了拍他的肩,刚要再说些什么,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是斥候!
一骑快马冲破城门,斥候连人带马栽倒在城门前,却顾不上疼痛,连滚带爬地往城楼跑,声音因激动而变调:“侯爷!援军!是京城的援军!虎贲卫!带着大批药材和粮食,就在城外三十里!”
“什么?!”
谢晏猛地转身,眼底瞬间迸发出精光。城楼上先是死一般的寂静,紧接着,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拄着长枪的士兵扔了兵器,互相拥抱在一起,有的老卒抹着眼泪,哽咽着重复:“援军来了……真的来了……”
谢晏快步走下城楼,玄甲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脚步急切却稳。他站在城门下,望着远方的尘土——那不是突厥人骑兵扬起的灰,是属于大靖的赤色旗帜,是带着京城温度的希望!
不过半炷香的功夫,远处的烟尘中出现了熟悉的玄甲身影。五百虎贲卫簇拥着五十辆大车,马蹄踏碎冰雪,赤色的“援北疆”旗帜在风中展开,像一团燃烧的火,驱散了云州的寒雾。
赵烈翻身下马,快步走到谢晏面前,单膝跪地,双手高高举起一个用油布裹紧的包裹:“末将赵烈,奉安平县君之命,押送物资前来支援!这是县君让末将务必亲手交给侯爷的信和特效药!”
谢晏弯腰接过包裹,指尖触到油布下温热的信笺,心脏猛地一跳。他解开油布,露出里面的《北疆防疫战地手册》和十小包蜡封的粉末,还有一张折叠整齐的信纸。
展开信纸,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娟秀的笔画里藏着几分急促,却依旧工整有力。“水源需煮沸,病患需隔离,此药方按样本所制,可解军中疫症……”每一条防疫要点都写得详尽,连药材的替代方案都标注得清清楚楚,末尾一行小字,是她的叮嘱:“京城一切安好,望君保重,早日凯旋。”
谢晏的指尖微微颤抖,信纸边缘被他攥得发皱。他仿佛能看到苏清欢在京城的灯火下,握着笔疾书的模样——她定是熬了无数个夜,才赶制出这些物资,才写下这本手册。那十小包粉末,是她空间最后的库存,是能救命的宝贝……千言万语堵在喉头,最后只化作一声低叹,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她……辛苦了。”
“侯爷!”赵烈呈上物资清单,“药材五十车,压缩干粮三万斤,御寒棉衣两千件,都已清点完毕!”
谢晏立刻转身,对身后的副将下令:“传我将令!军医营立刻来领药材,按手册上的法子,严格执行防疫!伙房把干粮分下去,让兄弟们先吃顿热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