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界说书录 第91章 “安先生”的面子

柔和而浓郁的灵气如同温润的泉水，瞬间包裹了全身，洗刷着近月来的疲惫、伤痛和绝望。踏入光门，眼前豁然开朗的景象让阿宁和王浩心神剧震，几乎忘记了呼吸。奇峰耸立，云雾缭绕其间如仙带，飞瀑从千仞峭壁奔流直下，激起漫天虹霓，珍禽异兽的鸣叫清越悠远，空气中弥漫着比谷外浓郁十倍不止的草木清香和精纯元气！这，就是青岚谷！仙家气象！

巨大的惊喜如同暖流，瞬间冲散了测灵根带来的冰冷绝望和屈辱。阿宁紧紧攥着手中那块温润的“安”字木牌，指节发白，仿佛握着无上至宝。王浩破碎镜片后的目光也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激动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然而，这份激动还未完全平复，身后光幕无声合拢的瞬间，前方传来的话语便将他们拉回了冰冷的现实。

那两名守卫并未跟入谷内，但右侧守卫低沉而严肃的声音却如同隔空传来，清晰地回荡在两人耳边：

“规矩不可废。”

“灵根资质已测，尔等自知。”

阿宁和王浩的心猛地一紧，测灵石上那驳杂黯淡的光柱再次浮现在眼前，屈辱感悄然蔓延。

“但，”守卫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持‘安先生’信物，免尔等‘入门礼’之责。”

“念在尔等与……‘安先生’或有渊源，且心志尚坚，一路至此不易……”

听到“安先生”三个字，两人心头再次巨震！虽然依旧对这个称呼感到无比陌生和荒谬，但此刻，他们比任何时候都更深刻地体会到这块木牌所代表的、那位佝偻沉默的老人身后隐藏的、难以想象的巨大能量！这能量，竟能让青岚谷这仙门重地的守卫，破开铁律，为他们打开大门！

“准尔等入谷！”

“入谷”二字如同赦令，让两人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但守卫接下来的话，却如同冰水，兜头浇下：

“然！”

守卫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近乎残酷的清醒：

“灵根低劣，乃是不争之事实！青岚谷自有法度，非是慈善之所！”

“凭此信物，可免入门之资，却改不了尔等根基浅薄之实！”

“故，”

守卫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宣判，冰冷而清晰：

“尔等二人，只能录入外门，为杂役弟子！”

杂役弟子！

这四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两人心头！与那些传说中御剑飞行、餐霞饮露的内门、核心弟子相比，杂役……意味着最底层！最卑微！

“每日需完成指定劳作，或打理药园，或清扫山道，或搬运物资，以工代酬，换取微末修炼资源与粗浅功法！”

守卫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宗门核心功法、高阶丹药、上乘洞府……皆与尔等无缘！”

“不得奢望！不得僭越！”

“此乃青岚谷外门杂役之规！”

“尔等……”

“可愿意？”

愿意？

阿宁眼中的狂喜瞬间凝固，被巨大的落差感和不甘所取代！杂役？劳作？换取微末资源？不得奢望核心功法？这与他想象中踏入仙门、一飞冲天的景象，差距何其巨大！他一路浴血搏杀，突破炼气二层，难道就是为了来给人扫地、种田的吗？野性的怒火在眼底悄然燃烧。

王浩的心也沉了下去。杂役弟子……意味着他们依旧是底层，只不过是从荒野的底层，换到了宗门内的底层。没有资源，没有传承，仅仅依靠劳作换取的那点东西，如何能在这天才辈出的青岚谷立足？如何能变强？如何……报答那位深不可测的“安先生”？

但拒绝？

拒绝就意味着立刻被驱逐出谷！回到那片弱肉强食、朝不保夕的荒野！回到那连一株凝露草都可能引发生死搏杀的残酷世界！

“安先生”的面子，为他们撬开了这扇门，却无法改变他们自身“杂灵根”、“根基浅薄”的事实！这面子，只能让他们免去入门礼，得到一个最底层的“杂役”身份！一个在青岚谷内，依旧需要挣扎求存的起点！

巨大的不甘与现实冰冷的铁律在脑海中激烈交锋。

王浩破碎镜片后的眼神急剧闪烁，无数念头电光火石般掠过：拒绝，死路一条！接受，虽为杂役，但至少有了庇护，有了相对稳定的环境，有了接触修炼资源和知识的机会！哪怕是最粗浅的！更重要的是，他们进来了！只要人在谷内，就有无限可能！老周头（安先生）的故事里，不也有扫地僧般的存在吗？

“我等愿意！”王浩猛地抬起头，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用力拉了一下还在发愣、眼中怒火翻腾的阿宁。

阿宁被王浩一拉，也从巨大的不甘中惊醒。他看着王浩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和深藏的谋算，又感受到手中木牌那沉甸甸的分量，想起落尘镇老槐树下那个佝偻沉默的身影……最终，他眼中的野性火焰被强行压下，化作一种更加深沉的不屈。他用力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字：

“我……愿意！”

“很好。”守卫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既定的程序，“记住今日之言。入谷之后，自有执事弟子引尔等前往‘庶务堂’登记造册，领取杂役身份令牌及差事。”

“最后提醒尔等一句……”

守卫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如同寒冰：

“谷内规矩森严，远胜谷外！持‘安先生’信物入谷，已是破例！此牌之事，不得再提！更不得仗此信物，在谷内招摇生事，妄图获取额外便利！否则……”

一声冰冷的冷哼，如同重锤敲在两人神魂之上！

“休怪门规无情，将尔等连同此牌，一并逐出，永世不得踏入青岚谷半步！”

警告！严厉到极点的警告！

“安先生”的面子，只能用这一次！而且必须低调！再敢以此为由头，便是自取灭亡！

阿宁和王浩心头凛然，连忙低头应道：“弟子明白！绝不敢忘！”

“去吧。”

守卫的声音落下，不再多言。

谷口的光幕彻底恢复了平静，流转的符文依旧玄奥莫测，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阿宁和王浩站在原地，感受着谷内浓郁精纯的灵气，看着眼前仙境般的景象，心中却再无半分初入时的狂喜，只剩下沉甸甸的现实和对未来的无比凝重。

杂役弟子。

最低的起点。

“安先生”的面子为他们争取到的，仅仅是一个……在最底层挣扎求存的入场券。

前路，依旧是荆棘密布。

但至少，他们进来了。

王浩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冷静而坚定的光芒：只要人在，就有希望！

阿宁握紧了手中的木牌和拳头，眼中的野性被一种更加内敛的坚韧取代：杂役又如何？他阿宁，从来就不是靠别人施舍活着的！

两人对视一眼，不再犹豫，迈开脚步，向着守卫所说的、会有执事弟子接引的方向，踏入了这片属于青岚谷的、全新的、却也更加复杂的天地。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蜿蜒的山道和氤氲的灵气云雾之中。身后，只有那巨大的护山光幕，无声地流转着亘古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