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界说书录 第71章 “言”的力量？

落尘镇口的尘埃渐渐落定，槐树下那场无声的风暴仿佛从未发生。污浊的空气中，只残留着劣质油灯熄灭后的焦糊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张松的惊惧气息。

杂物堆后，阿宁和王浩僵硬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难以言喻的巨大震撼。那灰袍修士张松，炼气中期的强者，昨夜还视他们如蝼蚁，如同阴云般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此刻却如丧家之犬般仓惶逃遁，连头都不敢回！

这一切的转折，都源于槐树下那个佝偻身影平淡讲述的一个“故事”。

“吱呀……”

土屋破旧的木板门被轻轻推开，昏黄的灯光再次流淌出来。老周头佝偻着背，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他没有再抱着木桌油灯，只是空着双手，如同寻常饭后散步，缓缓走到杂物堆旁。

看着眼前两个惊魂未定、眼神复杂的少年，老周头浑浊的目光平静依旧，深不见底的疲惫中，似乎连那丝微弱的涟漪都消失了。

阿宁最先按捺不住心头的激荡，一步上前，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和后怕：“周爷爷！您……您这故事讲得太及时了！太厉害了！那个灰袍子，他……他真被吓跑了！”他回想起那三根凭空凝成、散发着致命寒芒的雾针，还有张松那惨白如纸、仓惶逃窜的模样，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在沸腾。那不仅仅是解围，那是一种颠覆认知的力量展示！

王浩没有立刻说话。他破碎镜片后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死死盯着老周头那张布满沟壑、毫无波澜的脸庞，试图从中找到一丝属于“力量”的痕迹，却只看到如同荒原般沉寂的麻木与疲惫。但刚才那一幕幕，绝非幻觉！

他回想起故事讲述时，自己神念捕捉到的异样——当老周头说到“引动山岚瘴气”、“化作扰神针”时，周围的空气似乎……凝滞了？并非是被强大的威压强行凝固，而是一种更玄妙、更本质的……“顺从”？仿佛天地间无形的气息，都在随着那沙哑低沉的声音所描述的“意象”而悄然改变、凝聚！张松那原本如同冰锥般锐利逼人的气势，在那一刻，仿佛被无形的“故事”本身……压制、削弱了？

“周爷爷，”王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探究，打破了沉默，“您讲故事的时候……我好像……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都不一样了。”他斟酌着词句，努力描述那种玄之又玄的感知，“那个散修的气势，他那股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劲儿……好像，好像被您说的话……给压了一下？”他无法用修真界的术语准确表达，只能凭感觉描述。

老周头浑浊的目光在王浩脸上极其缓慢地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深处，似乎有一缕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的……赞许？但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没有解释空气为何不同，也没有解释气势如何被压。他只是极其缓慢地、如同往常一样，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枯瘦的皮肉，露出一个极其微弱、甚至算不上笑容的表情。沙哑低沉的声音，带着万古不变的沧桑，缓缓响起，回答了王浩的探究，也回应了阿宁的惊叹：

“故事嘛……”他顿了顿，仿佛在掂量着每一个字的重量，“……就是要让人听了……有想法。”

声音平淡无奇，如同在陈述一个最朴素的道理。

有想法……

阿宁和王浩的心头，却如同被投入了巨石的深潭，瞬间掀起惊涛骇浪！

这轻描淡写的五个字，在经历了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后，其蕴含的分量重逾千斤！

仅仅是有想法？一个能引动天地气息化针、能隔空震慑炼气中期修士、迫使其狼狈逃窜的“想法”？这“想法”的份量，是何等恐怖？它所引动的“言”，又蕴含着何等伟力？

这绝不仅仅是凡俗说书人的技巧！这分明是……一种他们无法理解、无法想象的……“道”的运用！

老周头没有再多言。他浑浊的目光极其缓慢地扫过两人依旧残留着震撼和迷茫的脸庞，又仿佛穿透了落尘镇低矮的土屋，望向了西北方那片被雾气笼罩的险峻山脉——青岚谷的方向。

那眼神中，深不见底的疲惫似乎更浓重了几分，如同背负着整个荒原的重量。

他佝偻着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步履蹒跚地朝着那间破败的土屋走去。昏黄的灯光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很暗，仿佛随时都会被门内那片浓稠的黑暗彻底吞噬。

“咔哒。”

破旧的木板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

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只留下阿宁和王浩站在原地，沐浴在落尘镇浑浊的晨光里，心中回荡着那句轻描淡写却又重若千钧的话语，还有那扇紧闭的木门后，无穷无尽的沉默。

“故事……就是要让人听了有想法……”

王浩低声重复着，破碎镜片后的眼神闪烁着前所未有的锐利光芒。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言”的力量，或许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深邃、更加可怕。

阿宁则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行囊深处，琉璃碎片传来一阵温润而稳定的搏动，仿佛在无声地印证着什么。

前路未知，强敌环伺（青岚谷的阴影并未散去）。但老周头这看似平淡的一课，却在两个少年心中悄然种下了一颗种子——关于力量本质的种子。它不再仅仅是丹田中旋转的气旋，不再仅仅是筋骨中爆发的蛮力。

它，或许就藏在最朴素的言语里，藏在能让人“有想法”的故事中。

而这颗种子，将在未来充满荆棘的仙途上，悄然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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