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界说书录 第59章 炼气一层！

岩缝内，时间失去了刻度，唯有黑暗与寂静是永恒的背景。惨淡的天光偶尔从藤蔓缝隙吝啬地透入，又迅速被更深的黑暗吞噬。空气中弥漫着冰冷的岩石气息、淡淡的苔藓味道，以及一丝若有若无、属于聚气丹的草木清香残余。

阿宁和王浩如同两尊石化的雕像，背靠着冰冷的岩壁，盘膝而坐。自那日阿宁在聚气丹和琉璃碎片的狂暴助力下，强行引动墟界贫瘠天地间一丝灵气入体后，两人便彻底沉浸在了《引气诀》的玄奥世界之中。

引气入体，仅仅是开始。

《引气诀》后续的“周天搬运”、“淬体筑基”，才是真正的磨砺与积累。没有聚气丹的强力催化，没有琉璃碎片那近乎掠夺般的灵气攫取，剩下的路，只能靠他们自己，在这灵气稀薄如沙漠的边陲之地，用最笨拙、最艰难的方式，一点一滴地去搬运、去炼化、去积累那一丝微弱得可怜的灵气。

阿宁的丹田深处，那一丝由聚气丹药力、琉璃碎片强行汇聚的灵气以及他自身意志引导的淡青色气流，如同初生的、脆弱无比的幼苗。它静静地沉在那里，散发着微弱的清凉感，滋养着他疲惫的身心。按照《引气诀》所述，他需要用意念引导这丝气流，沿着特定的、极其简略的路径（主要是任脉与丹田之间的微小循环），在体内进行极其缓慢、极其艰难的“搬运”。

每一次搬运，都如同在粘稠的胶水中推动沉重的磨盘。

意念需要高度集中，如同最细的丝线，小心翼翼地缠绕着那丝微弱的气流，引导它极其缓慢地在体内挪移。灵气稀薄，从外界补充进来的微乎其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搬运的过程，更像是在不断消耗这丝初生气流本身的力量，同时艰难地炼化着从食物（硬粮饼）和饮水中汲取的、极其微弱且驳杂的生机，试图将其转化为一丝新的、同样微弱的气流，补充进去。

痛苦不再剧烈，却如同跗骨之蛆。

意念的消耗带来的是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头痛欲裂。灵气在搬运中与肉身凡胎摩擦产生的微弱“灼烧感”无处不在，尤其是经脉未曾淬炼之处，每一次气流经过都带来蚂蚁噬咬般的麻痒刺痛。饥饿和干渴如同附身的幽灵，行囊中的粗粮饼和浑水在快速消耗。阿宁左手掌心的伤口深处，那麻痒钝痛感在灵气搬运经过时，变得更加清晰，仿佛在提醒他这具身体的脆弱。

王浩的情况同样艰难，甚至更加痛苦。他没有琉璃碎片的共鸣和辅助感知，引气入体本就比阿宁艰难数倍，丹田内那丝气流微弱得如同风中的烛火。他的意念更强，推演能力更胜，但也意味着他更清晰地感受到每一步搬运的艰涩、灵气的匮乏、以及自身凡胎浊体对灵气的天然排斥。破碎镜片后的眼睛时常布满血丝，枯瘦的身体因为巨大的意志消耗而微微颤抖。

三天。

在这狭小、黑暗、冰冷的岩缝中，仿佛度过了三年。

两人如同苦行僧，除了必要的进食、饮水和短暂到几乎可以忽略的睡眠恢复，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了这枯燥、痛苦却又充满唯一希望的搬运之中。交流变得极少，往往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调整，彼此便心领神会。岩缝内只剩下两人沉重而绵长的呼吸声，以及意念与灵气艰难角力时，身体无意识发出的轻微颤抖声。

第三天。

当最后一丝惨淡的天光彻底消失在藤蔓缝隙之外，黑暗再次完全笼罩岩缝时。

盘膝而坐的阿宁，身体猛地一震！

并非痛苦。

而是一种……奇异的、如同水到渠成般的……悸动！

丹田深处，那丝被他搬运了无数次、在消耗与艰难补充中缓慢壮大了极其微弱的一丝淡青色气流，此刻仿佛达到了某个临界点！

它不再仅仅是静静地沉浮。

它开始……缓缓地、自发地……旋转起来！

如同一个微小的、淡青色的漩涡！

这个漩涡的旋转极其缓慢，极其微弱，若非阿宁此刻全部心神都沉在体内，几乎难以察觉。但它确确实实在旋转！每一次旋转，都自然而然地产生一股极其微弱的吸力！这吸力不再需要他刻意引导，便自动地从他疲惫的身体深处、从周围稀薄的空气中，汲取着极其微弱的生机和……一丝丝同样微弱的、游离的灵气光点！

虽然汲取的速度慢得令人发指，效率低得可怜，但这……是质变！

这意味着，他丹田内的这丝气流，已经初步具备了自我维持、缓慢壮大的能力！意味着他不再需要像之前那样，完全依靠意念强行“推磨”来进行搬运和补充！

炼气一层！

《引气诀》中清晰描述的第一个境界——气旋自生！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生命最深处的暖流，瞬间从丹田那微小的气旋中弥漫开来！如同初春的第一缕阳光，瞬间驱散了体内积郁的寒意、疲惫和痛苦！意念前所未有的清明通透！五感似乎被放大了许多倍！岩缝外藤蔓在夜风中的细微摩擦声、远处不知名昆虫的鸣叫、甚至岩石深处极其微弱的水汽渗透声……都变得清晰可闻！连左手掌心的麻痒钝痛，似乎都被这股暖流抚平了大半！

力量！

虽然依旧微弱，却是真实不虚的、属于他自身的力量！

阿宁猛地睁开双眼！

在绝对的黑暗中，他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两点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淡青色光芒……一闪而逝！

“成了……”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却带着一种无法抑制的、如同破茧重生般的巨大激动和难以置信的狂喜！“炼气……一层！”

几乎是同一时间！

旁边的王浩，身体同样剧烈地一震！

他破碎镜片后的双眼在黑暗中猛地睁开！没有光芒闪烁，但那双眼眸深处，却爆发出一种如同历经万古寒夜后终于窥见星辰的、极致冷静却又无比炽热的光芒！

他的丹田深处，那丝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气流，在经历了三天不眠不休、近乎自虐般的意念催逼和艰难搬运后，同样达到了那个临界点！

没有琉璃碎片的辅助，没有聚气丹的余力，全凭自身强大的意志力、精准的意念操控和对《引气诀》的深刻理解，他硬生生在这灵气荒漠中，将那一丝微弱气流，同样推入了……自我旋转的境地！

一个更加微小、旋转更加缓慢、却同样稳定存在的淡青色气旋，在他丹田深处……悄然形成！

炼气一层！

巨大的疲惫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精钢淬火后的坚韧与清明！意念消耗带来的头痛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掌控感，一种对自身、对外界更加敏锐的洞察！他枯瘦的手指下意识地紧握成拳，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仿佛蕴含着比之前更强大的力量。

王浩没有立刻说话。他只是缓缓地、极其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带着岩石和苔藓气息的空气涌入肺叶，却让他感觉前所未有的……甘冽！

他缓缓转过头，破碎镜片在黑暗中看向阿宁的方向。虽然彼此都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但那股刚刚突破、尚未完全平息的“气韵”，却如同黑夜中的微弱萤火，清晰地被对方感知到。

“我也……成了。”王浩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如同平静海面下涌动的暗流，蕴含着足以撼动山岳的激动与力量感。

黑暗中，死寂了片刻。

紧接着！

压抑了三天、乃至更久的所有情绪——落尘镇的屈辱、荒野奔逃的恐惧、石屋得宝的狂喜、引气入体的痛苦、搬运灵气的绝望、以及此刻终于破茧而出的巨大成就感和力量感——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

“哈……哈哈哈！”阿宁先是发出一声短促而压抑的笑声，随即笑声越来越大，带着哭腔，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带着对命运不屈的呐喊！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从眼眶中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泥污，滚落下来。

王浩没有笑出声，但他枯瘦的身体在黑暗中剧烈地颤抖着，紧握的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破碎镜片后的眼眶同样变得滚烫湿润。他用力地仰起头，仿佛要将这黑暗的岩顶看穿，看向那未知而广阔的苍穹。一股巨大的酸楚和难以言喻的激动冲击着他的喉咙，让他几乎窒息。

炼气一层！

仅仅是修仙之路最微不足道的起点！

仅仅是体内多了一个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气旋！

但对于这两个来自异世、挣扎在墟界底层、如同尘埃般渺小的少年来说，这却是一个开天辟地的里程碑！

这意味着，他们不再是任人宰割的蝼蚁！

意味着，他们真正挣脱了凡俗的枷锁，踏上了那条传说中可搬山、可填海、可摘星、可追月的……通天仙途！

意味着，那遥不可及的“回家”之念，终于有了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希望之光！

“我们……做到了……”阿宁哽咽着，声音颤抖，带着巨大的不真实感。

“嗯。”王浩重重地应了一声，声音同样沙哑。他缓缓抬起颤抖的手，擦去眼角那不受控制的湿润。

黑暗中，两人相对无言，唯有剧烈的心跳和压抑的喘息交织在一起，诉说着内心的惊涛骇浪。丹田深处那微弱旋转的气旋，如同黑暗中点燃的两点星火，虽然渺小，却倔强地燃烧着，照亮了前路，也点燃了名为“可能”的熊熊烈焰。

落尘镇的孤儿，终于在这墟界边陲的冰冷岩缝里，于无尽的黑暗与绝望之中，亲手点燃了属于自己的……第一缕道火！

炼气一层！

仙路……由此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