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界说书录 第55章 破败的石屋

浓雾如同粘稠的胶质，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湿气。王浩双手紧捧着那卷散发着微弱淡金毫光的破旧册子，如同捧着在无尽夜海中唯一的光源。阿宁紧随其后，木矛的尖端警惕地拨开前方缠绕的、湿漉漉的藤蔓，破碎镜片后的眼睛和感知全开的阿宁共同构筑着脆弱的防线。册子上，“归元”二字的毫光如同最忠诚的向导，在浓雾中倔强地指明方向，引领着他们穿透这片能吞噬感知的灰白迷宫。

时间在浓雾中失去了意义。或许是一天，或许是更久。只有行囊中水囊那缓慢却持续的渗漏声，以及阿宁左手伤口深处持续传来的麻痒钝痛，提醒着他们时间的流逝和身体的疲惫。琉璃碎片在胸口传来温润而沉静的搏动，但在这隔绝一切的浓雾中，那搏动似乎也被蒙上了一层薄纱。

终于，在精神和体力都濒临极限之际，变化悄然发生。

周围的雾气，似乎……稀薄了一丝？

不再是那种浓得化不开的牛乳状。丝丝缕缕的灰白雾气开始变得通透，惨淡的、带着绿意的天光艰难地穿透下来，在地面的腐殖层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视野从十步之外，渐渐扩展到了二十步、三十步……

王浩猛地停下脚步，破碎镜片后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他手中的册子，“归元”二字的淡金毫光，在雾气变淡的此刻，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如同被注入了新的活力，骤然间变得更加明亮、更加稳定！那光芒不再仅仅是毫光，而是如同实质的、温暖的金色丝线，清晰地缠绕在“归元”二字之上，笔直地指向正前方！

“快到了！”王浩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一丝颤抖。

阿宁也感受到了！胸口琉璃碎片的搏动陡然变得清晰而有力！不再是温润的暖意，而是一种……如同共鸣般的、带着轻微震颤的灼热！仿佛前方有什么东西，正在强烈地呼唤着它！

两人精神大振，疲惫感似乎被瞬间驱散！他们加快脚步，循着册子光芒最盛的方向和琉璃碎片的强烈悸动，奋力拨开最后几丛湿漉漉的、带着尖刺的低矮灌木。

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浓雾在这里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阻隔，退散殆尽。他们站在一处相对开阔的山坳入口处。山坳不大，三面被陡峭的、覆盖着墨绿色苔藓和怪异藤蔓的灰黑色岩壁环抱。岩壁下方，地面不再是深厚的腐殖层，而是铺着一层相对干燥的碎石和沙砾。

而在山坳最深处，紧靠着最陡峭的那面岩壁……

矗立着一座石屋。

石屋！

与周围原始蛮荒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历经无尽岁月冲刷后的、死寂的和谐。

它由巨大的、未经雕琢的灰黑色岩石垒砌而成，石块表面布满风吹雨打的痕迹和厚厚的青苔。屋顶早已坍塌了大半，只剩下几根粗大的、同样覆盖着苔藓的石梁歪斜地指向天空，如同巨兽断裂的肋骨。残存的墙壁也布满裂痕，一些地方甚至已经倾颓，露出黑洞洞的内里。藤蔓如同贪婪的巨蟒，缠绕着残垣断壁，从破碎的窗口和屋顶的破洞中探出扭曲的肢体。

破败。

腐朽。

死寂。

然而，就在这座破败石屋前，一片相对平整的碎石空地上，几块同样灰黑色、半埋于沙砾和枯叶中的石碑，散乱地矗立着。

石碑不高，大多只到人腰际。表面同样覆盖着厚厚的苔藓和岁月沉淀下的污垢。但就在那些苔藓剥落、污垢较少的区域……

赫然可以看到一道道深深的刻痕！

那刻痕并非文字，而是扭曲的、断断续续的、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线条和符号！

有些如同纠缠的藤蔓，有些如同闪烁的星辰，有些如同流淌的水波……它们的边缘在透过稀疏树冠照射下来的惨淡天光下，隐隐流转着一丝极其微弱、近乎难以察觉的……非金非玉的黯淡光泽！

阿宁和王浩的呼吸，在这一刻同时停滞！

心跳如同失控的鼓槌，疯狂地敲打着胸腔！

石屋！

散落的石碑！

石碑上模糊却流转着异芒的符文！

这一切，与老周头故事里描述的、那些远离尘嚣、最终坐化于荒野洞府之中的“散修”隐居之地……何其相似？！

“是……是这里吗？”阿宁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琉璃碎片在那里剧烈地搏动着，灼热感如同燃烧的炭火！那强烈的共鸣感几乎要破体而出！

王浩没有说话，他枯瘦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关节发白，死死攥着那卷册子。册子上，“归元”二字此刻散发出的金光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亮度，温暖而稳定地笼罩着那两个字，仿佛在欢呼雀跃，与石屋、石碑、乃至这片山坳的气息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他破碎镜片后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贪婪地扫视着那些石碑上显露的符文刻痕，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比对！

没错！虽然更加古老、更加晦涩，但其线条的韵律、转折的意蕴，与他手中册子上“炼气入门”的文字，与昨夜荒原上老周头点亮的星河符纹……隐隐同源！

“散修坐化之地……”王浩喃喃自语，声音带着巨大的震撼和一种梦想成真的恍惚，“老周头……没骗我们……”

巨大的激动如同岩浆般在两人胸中奔涌！历经落尘镇的压抑、荒野的残酷、迷雾的绝望……他们终于抵达了这传说中的目的地！一个可能蕴藏着“仙缘”、蕴藏着归家线索、蕴藏着力量种子的地方！

但激动仅仅持续了一瞬。

王浩眼中瞬间恢复了惯有的冰冷和警惕。他猛地拉住下意识就要往前冲的阿宁。

“等等！”他的声音低沉而急促，“老周头也说过，‘坐化之地’未必安全！散修的手段，死后的布置，觊觎机缘的后来者留下的陷阱……都有可能！”

阿宁被猛地拉住，发热的头脑瞬间冷静下来。是啊，老周头的故事里，那些闯入前辈坐化之地结果触发禁制、死于非命的倒霉蛋可不少！他握紧木矛，琉璃碎片的剧烈悸动此刻也变成了某种危险的预警——那强烈的共鸣感中，似乎也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冷？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激动与警惕交织。

他们不再急于上前，而是如同最谨慎的探宝者，开始仔细地观察。

王浩的目光如同鹰隼，扫过石屋残破的结构、散落的石碑位置、地面的碎石分布、缠绕的藤蔓走向……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存在的异常痕迹。阿宁则更多地依靠直觉和琉璃碎片的感知，那灼热的悸动如同无形的探测器，在石屋方向最强烈，但在某些区域（比如某块石碑的背面，或者石屋某个坍塌的角落），悸动中会夹杂一丝极其微弱的、令人心悸的寒意。

“石碑上的符文……能量似乎很微弱，而且……断断续续，像是……被强行破坏了？”王浩低声分析着，指着其中一块符文刻痕断裂处那焦黑的痕迹。

“那边，”阿宁也压低声音，用木矛指了指石屋左侧一个被巨大藤蔓完全覆盖的角落，“碎片感觉很……冷。”

两人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激动与忐忑。

路，就在眼前。

但每一步，都可能踏向机遇，也可能踏入深渊。

他们不再犹豫，但动作变得极其缓慢、极其小心。阿宁在前，木矛平举，每一步都轻轻落下，试探着地面的虚实。王浩紧随其后，一手捧着依旧散发金光的册子作为“探针”，另一只手则紧握着那捆着石片的短棍，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四周。

他们避开了符文断裂焦黑的石碑，绕开了阿宁感知中“冰冷”的藤蔓角落，选择了一条相对开阔、碎石较少、琉璃碎片悸动相对“纯粹”灼热的路径，一步一步，无比谨慎地……朝着那座破败、死寂、却又散发着致命诱惑力的石屋，靠近。

山坳中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藤蔓发出的细微呜咽，以及他们自己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心跳声。石屋那黑洞洞的窗口和破败的屋顶，如同巨兽张开的嘴巴，等待着他们的进入。散落的石碑沉默地矗立，其上的符文在惨淡天光下，流转着微弱而神秘的黯淡光泽。

距离石屋那扇早已腐朽坍塌、只剩下一个不规则破口的“门”，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