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界说书录 第26章 老周头的“身手”？

落尘镇的午后，日头昏黄浑浊，像一块蒙尘的旧铜镜悬在头顶，吝啬地泼洒着有限的光和热。空气里浮荡着呛人的尘土，混杂着牲口粪便和劣质酒水的酸馊味。老槐树下，破旧的木桌旁，稀稀拉拉围着十几个面黄肌瘦的听众。老周头穿着那件洗得发白、边缘磨出毛边的靛蓝长衫，佝偻着清瘦却依旧挺直的背脊，沙哑低沉的声音正讲到“青冥仙尊”剑斩魔云的关键处。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仙尊手中青芒暴涨！剑光如匹练横空！只一剑！便要将那蚀心魔头……”

“啪——！！！”

醒木清脆的拍击声如惊雷炸响！围坐的听众身体齐齐一震，浑浊的眼中闪烁着敬畏和向往的光芒。

就在这时，一个粗鲁沙哑的声音如同破锣般，蛮横地撕开了故事的余韵：

“老东西！磨蹭什么呢！赶紧的！爷几个等钱买酒呢！”

人群一阵骚动，如同受惊的羊群般向两侧分开。三个身影大大咧咧地挤了进来，挡在了老槐树下的光晕里。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敞着脏兮兮的兽皮坎肩，露出毛茸茸的胸膛，一股浓烈的汗馊和劣酒气味扑面而来。正是落尘镇有名的泼皮无赖，人称“疤脸张”。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流里流气的跟班，斜着眼，抱着膀子，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痞笑。

疤脸张蒲扇般的大手直接拍在老周头面前的破木桌上，震得油灯的火苗都猛地一跳！他咧着嘴，露出一口发黄发黑的牙齿，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老周头脸上：“周老头儿，这个月的‘清净钱’，该给了吧？爷几个替你看着场子，省得那些不长眼的野狗崽子来捣乱，容易吗？嗯？”

他一边说着，那双三角眼已经贪婪地盯住了木桌一角那个豁口的粗陶碗——碗底躺着几枚灰扑扑、边缘不规则的金属碎块，那是落尘镇通用的“钱”，也是老周头辛苦说书半天换来的全部家当。

周围的听众脸上露出敢怒不敢言的畏惧，纷纷低下头，下意识地往后缩。阿宁和王浩缩在人群最外围的阴影里，穿着同样洗得发白的粗麻衣。看到这一幕，阿宁只觉得一股热血“噌”地冲上头顶！拳头瞬间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又是这帮混蛋！欺负一个老人！他脑海里瞬间闪过老周头收留他们、给他们糊糊、在油灯下讲述《墟界仙踪》的情景，一股少年人的血性和保护欲如同烈火般燃烧起来！

“混蛋！”阿宁低吼一声，像一头被激怒的小豹子，猛地就要从人群里冲出去！瘦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目标直指那个拍桌子的疤脸张！

就在阿宁的身体刚刚冲出阴影，距离破木桌还有几步之遥，拳头已经下意识扬起，眼看就要撞上疤脸张那宽厚的后背时——

一只枯瘦、布满深刻皱纹的手，如同鬼魅般，极其自然地、极其随意地从旁边伸了过来。

没有风声，没有蓄力，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

那只手，只是极其轻巧地搭在了阿宁向前猛冲的肩膀上。

“嗯？”

阿宁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如同泥牛入海般的柔和力道瞬间从肩膀传来！那感觉极其怪异，仿佛自己全身的力量、所有的冲势，都被那只枯瘦的手无声无息地吸走了、化解了！他蓄满力气的身体，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充满弹性的气墙，非但没有前进分毫，反而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柔和却坚定的力量，轻轻地、却不容置疑地……向后一带！

阿宁整个人不由自主地顺着那股柔和的力道，踉跄着向后跌退了两步！稳稳地……被“放”回了王浩身边！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火石！在外人看来，就像是阿宁自己冲得太猛，又自己刹住了脚步退回来一样，毫无异常！

阿宁惊愕地站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刚才发生了什么？！那只手……那股力量？！他甚至没看清老周头是怎么出手的！只感觉肩膀一搭，一沉，自己就像一片羽毛般被“拿”开了？！

旁边的王浩同样看得清清楚楚！破碎镜片后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老周头那看似随意的一搭一拉，动作流畅自然得如同拂去衣角灰尘，却蕴含着一种完全违背物理法则的精准和……举重若轻！这绝不是普通老头能做到的！连镇子上力气最大的铁匠也绝无可能如此轻描淡写地化解一个少年全力前冲的势头！

然而，老周头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身后这小小的插曲。他甚至连头都没回一下。浑浊的目光依旧平静无波地看着面前拍桌子的疤脸张，那张布满深刻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怒意，只有一种洞悉世事的、近乎麻木的平静。

就在疤脸张被阿宁的动静引得微微侧目，脸上横肉抖动，三角眼中凶光毕露，似乎要把怒火转向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崽子时——

老周头开口了。

他的声音依旧是那沙哑低沉，带着老年人特有的疲惫感，不高不低，平平淡淡，如同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光天化日……”

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钻入每个人的耳膜，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莫要放肆。”

最后四个字，更是轻飘飘的，如同随口一句劝诫。

然而！

就在老周头话音落下的瞬间！

异变陡生！

疤脸张那正要转向阿宁的凶戾眼神猛地一滞！他脸上的横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抽了一巴掌，剧烈地扭曲了一下！紧接着，他那壮硕的身体如同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撞在胸口！

“呃啊！”

疤脸张发出一声短促而惊骇的闷哼！整个人毫无征兆地、极其狼狈地向后踉跄倒退了三大步！脚步沉重，踩得地上的尘土都飞扬起来！他脸色瞬间由凶狠涨红转为惊骇的煞白，捂着胸口，三角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和茫然！仿佛真的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身后的两个跟班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也跟着后退，差点被绊倒，脸上写满了见鬼般的惊骇！

老槐树下，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诡异的一幕惊呆了！包括那些低着头的听众，此刻都愕然地抬起头，看向那个依旧佝偻着腰、坐在小马扎上、仿佛什么都没做的老周头，又看向那个捂着胸口、如同见了鬼般惊疑不定的疤脸张！

疤脸张捂着剧痛的胸口（那感觉如此真实！），惊疑不定地死死盯着老周头。老周头依旧平静地看着他，浑浊的目光深不见底，仿佛刚才那轻飘飘的一句话，真的蕴含了某种无形的力量。一股莫名的寒意瞬间从疤脸张的尾椎骨窜上天灵盖！他想发狠，想骂人，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那双浑浊的眼睛，平静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却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晦……晦气！”疤脸张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色厉内荏。他不敢再看老周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些噤若寒蝉的听众，又心有余悸地扫过阿宁和王浩的方向（但眼神里已没了刚才的凶戾），最终一挥手：“走！真他娘的邪门！”说完，带着两个同样惊魂未定的跟班，如同丧家之犬般，仓惶地挤开人群，骂骂咧咧地消失在落尘镇昏黄的街道尽头。

人群依旧寂静无声，看向老周头的目光充满了敬畏和难以言喻的困惑。

老周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他枯瘦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上的醒木。

“梆！梆！”

声音沉稳依旧。

“刚才说到哪儿了？哦，仙尊一剑斩落……”他沙哑的声音重新响起，继续讲述着那惊心动魄的仙魔大战，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风波，不过是故事里一段微不足道的插曲。

阿宁和王浩依旧僵立在人群外围的阴影里。

阿宁的肩膀上，仿佛还残留着老周头那只枯瘦手掌搭上时，那如同泥牛入海般化解他所有力量的奇异触感。他看着老周头那佝偻平静的背影，脑海中反复回放着疤脸张毫无征兆踉跄后退的惊骇模样。一股巨大的、混合着震撼、狂喜和某种难以言喻战栗感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不是故事！不是道具！是真的！老周头他……他真的有那种力量！他刚才……绝对做了什么！

王浩破碎镜片后的眼睛，此刻闪烁着前所未有的精光！刚才那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切，如同最精密的实验数据，在他脑海中疯狂回放、分析！老周头那看似随意的一搭一拉——肌肉发力的角度、时机、对阿宁冲势的预判和化解方式，完美到不可思议！尤其最后那句“光天化日，莫要放肆”之后，疤脸张那毫无外力接触下的剧烈反应——是某种精神冲击？意念干涉？还是……引动了无形的“气”？浊气？还是……符纹之力？！每一种可能都指向一个令人心潮澎湃的结论！

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目光在昏黄的光线下交汇！

阿宁眼中是纯粹的、如同发现宝藏般的激动和震撼！

王浩眼中是理性的、如同破解了关键谜题般的狂喜和探究！

无需言语！

彼此眼中那巨大的震惊和瞬间达成的共识，如同无声的惊雷在两人心头炸响！

老周头！

这个收留他们、讲述《墟界仙踪》、藏着神秘古卷和符纹道具、被无赖欺负却轻描淡写化解的老人……

他绝对！绝对！不简单！

昏黄浑浊的日头下，老槐树的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晃。老周头沙哑的讲述声在尘土弥漫的空气中流淌。他佝偻着腰，枯瘦的手指在虚空中比划着仙尊斩魔的惊天一剑。周围听众重新沉浸在故事里，脸上带着对超凡力量的敬畏和向往。

然而，在人群最外围的阴影里，两个少年的心，却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沸水，再也无法平静。他们望着那个看似平凡、佝偻苍老的背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窥见了这“墟界烟尘”之下，真正潜藏着的、令人心悸的冰山一角。那块冰冷的琉璃碎片在阿宁裤袋里，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