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界说书录 第251章 “孟记书场”的醒木声

踏入“孟记书场”那低矮的门槛，仿佛一步从万仙城的繁华喧嚣跨入了一个被时光遗忘的静谧角落。门外是广阔无垠、灵气冲霄的仙家巨城，门内却只有一方狭小、昏暗、弥漫着陈旧气息的天地。

一股混合着老旧书卷特有的微霉气味、廉价檀香的烟熏味、以及清贫茶水的淡涩气息，扑面而来，浓郁得几乎凝成实质，与外界的磅礴灵雾形成了鲜明对比。

书场内光线昏暗，仅靠几盏油灯摇曳着昏黄的光晕。七八张老旧木桌歪歪斜地摆放着，桌面布满划痕与茶渍。零星两三个听众，皆是附近街坊模样的凡人老者，或托腮打盹，或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对王浩三人的进入毫无反应，仿佛早已习惯了这里的冷清与自身的麻木。

书场最深处，一个小小的矮台。

台上，一张饱经风霜、包浆厚重却裂纹遍布的木桌。

桌后，那位须发皆白、满脸深刻皱纹、穿着洗得发白长衫的孟先生，正端坐其上。他身形枯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眼皮耷拉着，一副昏昏欲睡、气力不济的模样。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看似行将就木的老者，手中却握着一块颜色暗沉、毫不起眼的旧醒木。

就在王浩三人于靠前空桌坐下，目光落在他身上的刹那——

孟先生那似闭非闭的眼眸，似乎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仿佛睡梦中无意识的颤动。他那只干枯如鸡爪、布满老年斑的手，握着醒木，以一种看似随意、却又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动作，轻轻拍落在面前的木桌之上。

“啪。”

声音并不响亮，在这寂静的小书场内却异常清晰，甚至带着一丝穿透人心的脆劲。

紧接着，那苍老沙哑、有气无力的声音，再次断断续续地响起，接上了之前的故事：

“……话说…那金丹仙尊…途经…黑山郡…见那…邪修…驱使…阴煞…污了…地脉…欲炼…万魂幡…”

他的语速缓慢，吐字甚至有些含糊不清，仿佛每一个字都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台下那零星听众依旧昏昏欲睡。

但王浩、阿宁、林若薇三人，却在醒木拍响的瞬间，身躯皆是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震！

并非因为声音有多大，而是因为，在那醒木拍落的刹那，他们清晰地感觉到，周围那原本稀薄、沉寂的灵气，竟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平静湖面，极其轻微地、却又真实无比地荡漾了一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蕴含着“叙述”、“展现”、“真实”意味的奇异波动，随着那老者的言语，如同水波般缓缓扩散开来，弥漫在整个书场之内！

孟先生的声音依旧干涩，故事老套，但那蕴含在平凡言语和醒木节奏中的奇异“言力”，却仿佛拥有化腐朽为神奇的魔力！

“……仙尊…未…言语…只…抬指…一点…”

老者的手指微微抬起，做了一个极其轻描淡写的动作。

“……并非…逞威…”

醒木又是轻轻一拍。

“啪。”

“……实乃…地火…将喷…需以…金性…锐力…先行…疏导…裂山…为渠…引火…入空…救那…山下…万民…于…水火…”

他的讲述依旧平淡，甚至有些枯燥，毫无说书人应有的激情与渲染。

然而！

就在他那平淡的话语和那两声轻微的醒木拍击声中！

王浩、阿宁、林若薇的识海之中，竟不由自主地、无比清晰地浮现出了相应的画面！

仿佛身临其境！

他们“看”到一位面容模糊、周身笼罩在朦胧金光中的身影，悬立于黑云压城的山峦之上！

“看”到山下城池中无数凡人惊恐的面容！

“看”到大地深处沸腾咆哮、即将喷发的恐怖地火！

“看”到那金丹仙尊一指点出，并非毁灭，而是一道凝练到极致、蕴含着无上锋锐与精准控制力的金色指芒，瞬间没入山体！

山峦并非崩毁，而是被从中精准地劈开一道光滑的峡谷！

沸腾的地火如同找到了宣泄口，顺着峡谷咆哮着冲入高空，最终消散于九天之上，化险为夷！

山下城池，得以保全！

这一切画面，并非幻觉，却比幻觉更加真实！仿佛是他们透过老者的“言”，直接“看”到了故事中蕴含的“真实”与“道理”！

而这整个过程，伴随着老者的话语和醒木声，书场内那稀薄的灵气一直在极其微弱的、却持续不断的震颤、共鸣！

“言出…”

“…法随？”

王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绝非简单的“言以传意”或“言以御物”！这是更高层次的、近乎以“言”构筑“真实幻境”、阐述“大道至理”的境界！虽然范围极小，仅限于这书场之内，且威力不显，但其本质，高得可怕！

这孟先生，绝对非同一般！

阿宁也瞪大了眼睛，之前的轻视和怀疑一扫而空，只剩下难以置信的震撼。他虽然无法像王浩那样清晰分析，但那直接作用于心神的画面和灵气共鸣，让他本能地感受到了厉害。

林若薇更是屏住了呼吸，美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那看似平凡的老者，心中充满了敬畏。她隐隐感觉到，老者所言的那位金丹仙尊的手段，其中蕴含的对力量的精准掌控与运用，远超她的理解。

孟先生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三位新听众的震惊，讲完这一段，又恢复了那副昏昏欲睡的模样，端起桌上一个缺了口的粗瓷茶杯，慢悠悠地啜了一口凉茶，发出满足的叹息。

书场内重归寂静，只有油灯燃烧的噼啪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万仙城遥远的喧嚣。

但那两声醒木，那段平淡却直指本心的“说书”，却如同余音绕梁，久久回荡在三人心间。

王浩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破碎镜片后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和专注。

他知道了。

老周头指引他们来此，绝非偶然。

这位孟先生，恐怕是一位将“道说”真意修炼到返璞归真之境的…隐世高人！

他们的机缘，或许真的就在这看似破旧的书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