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界说书录 第218章 “道说”的“真意”

亡命的奔逃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怀中那重逾万钧的说书碑残片传来的温润滋养之力，渐渐抚平了经脉的灼痛，直到身后那令人窒息的金丹威压与恐怖景象被层层叠叠的浓稠瘴雾彻底隔断，直到脚下那吸附灵力的纯黑沙海逐渐被更加粘腻的暗红泥浆取代，三人才如同力竭的困兽，猛地停下脚步，剧烈地喘息起来。

“咳…咳咳…”阿宁第一个支撑不住，魁梧的身躯半跪在暗红的泥浆中，仅存的左臂撑着膝盖，铁胆拳套上的裂纹触目惊心，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污浊却“安全”的空气，仿佛要将胸腔里积压的恐惧全部呕出来。凶悍的脸上汗水和泥浆混杂，依旧残留着目睹那灰袍老者弹指间让邪修形神俱灭的骇然。

林若薇情况稍好，但也是以剑拄地，娇躯微微颤抖，秀发被汗水粘在苍白的脸颊上，温婉的眼眸中惊悸未消。她迅速取出丹药服下，勉强调息着近乎枯竭的丹田。

王浩站在稍前位置，双臂依旧死死环抱着那截三尺断碑。碑体的沉重感依旧，但那温润的滋养之力源源不断，让他成为三人中状态最好的一个。他破碎镜片后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确认暂时没有新的危险后，才缓缓地、极其小心地将怀中的断碑放在一处相对干燥的、覆盖着厚苔的黑色岩石上。

断碑落定，那非金非玉的材质在昏沉光线下流淌着内敛的光华，顶端那清晰的“醒木”刻痕无声地诉说着它的来历。碑身上，“以言明道，以书载道”八个古朴真文已然隐去，但其中蕴含的无上道韵，却仿佛烙印般刻在了三人的心神深处。

死里逃生的余悸与获得重宝的震撼，在这相对安全的短暂间隙里交织、发酵。

“操…操他娘的金丹老怪…”阿宁喘匀了气，忍不住低声咒骂，声音还带着一丝后怕的沙哑，“杀筑基跟捏死蚂蚁一样…那刘千好歹也是个后期…就这么…没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仿佛在确认自己是否还完整。

林若薇缓缓直起身，擦拭了一下嘴角的血迹，美眸望向那截断碑，又望向王浩，声音带着一丝虚弱，却难掩其中的复杂情绪：“王师弟…这…这便是仙师遗宝？那八字真言…‘以言明道，以书载道’…这莫非就是‘道说’一脉的真意？”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断碑，带着宗门弟子对大道传承的本能敬畏：“言语阐明大道，书文承载真意…原来如此…难怪谷主说仙师当年并非讲授具体功法，而是言出法随，直指本源…这已近乎‘传道’之境！”

王浩没有立刻回答。他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拂过碑顶那“醒木”刻痕，指尖传来一丝微弱的、同源共鸣的温热。冰冷的数据流在识海中缓缓流淌，将之前的每一幕、每一个细节拆解、分析、重组。

老周头在落尘镇茶馆拍着醒木，讲述愚公移山、精卫填海… 自己模仿其意境，呵退虫潮，引动邪修心魔… 断碑显现八字真言，与自身“安”字道纹完美共鸣… 还有…葬药岭中，那灰袍老者摩挲着带有“醒木”棱角的石块，点醒自己“剑是断的，心是活的”… 以及方才，那老者漠然掌控一切，弹指灭杀邪修，却又对近在咫尺的断碑视若无睹，只是催促他们“拿了东西快滚”…

无数的线索碎片，在那八个大道真言的照耀下，逐渐串联、清晰。

“嗯。”王浩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洞悉根源的笃定，“周爷爷的传承，核心并非具体的术法力量，而在于此。”

他的手指点在那“醒木”刻痕之上：“‘言’，为锋，阐述、引动、甚至号令法则。‘书’，为载，记录、固化、传承真意。”他又看向林若薇，“林师姐方才所言无误，这确是‘传道’之境，而非‘授术’。”

他顿了顿，破碎镜片后的目光变得幽深，仿佛穿透了层层迷障，落在了那神秘老者身上。

“至于那位前辈…”王浩的声音略微低沉下去，“他认得此碑，甚至…可能极其熟悉。但他对此并无占有之心。”

冰冷的数据流给出推论：“行为模式：出现时机精准（危机时刻）。行动：驱赶邪修（清除干扰），威慑我等（施加压力），催促离开（避免滞留）。对碑态度：漠然（视为寻常？或刻意回避？）。实力：金丹期（极高）。关联性：高概率与‘说书’一脉存在深厚渊源。”

“他并非为夺宝而来。”王浩得出结论，目光扫过阿宁和林若薇，“更像是一个…守护者。守护这片区域，或许…也间接守护着这份传承，不使其落入邪魔之手，也不愿其过早暴露引来更大麻烦。他最后那句‘麻烦才刚刚开始’，恐非虚言。”

“守护者？”阿宁瞪大了眼睛，一脸匪夷所思，“那个杀人不眨眼、冷得跟冰块一样的老怪物？守护这破碑？他图啥？”他实在无法将那个漠视生命的老者与“守护”二字联系起来。

林若薇却若有所思，轻声道：“若是如此…或许正是因为他深知此物牵扯之大，才如此行事？金丹修士的思虑，非我等所能揣度。但他既然放我们离开，至少目前并非敌人。”

王浩微微颔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截沉凝的断碑。指尖传来的温润共鸣感，以及丹田内“安”字道纹的雀跃，都让他无比确信，自己已经触碰到了老周头——说书仙师周言——留下的真正传承核心。

“言”与“书”。 “明道”与“载道”。 这条路，远比想象中更加浩瀚，也更加…凶险。那灰袍老者的出现与其说是庇护，不如说是一个冰冷的警示：真正的风浪，或许在他们拿到这截断碑的那一刻，才真正开始涌动。

他深吸一口带着沼泽腐朽气息的空气，重新抱起了那截重逾万钧的断碑。

“走吧。” “尽快与林师姐汇合，离开沼泽。” “参悟此碑，需绝对安全之地。”

冰冷的指令下达，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前方的瘴雾依旧浓稠，但隐约间，似乎能看到更外围区域的微弱天光。

而归途，注定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