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界说书录 第145章 “断云崖”与“葬药岭”的抉择

青岚谷口，如同巨兽森然张开的咽喉。身后，是宗门法阵笼罩下、灵气氤氲却壁垒森严的山谷，檀香与秩序的气息被无形的屏障隔绝。身前，是天地间一片坦荡却凶险莫测的蛮荒。深秋的风卷着枯黄的落叶和刺骨的寒意，呼啸着掠过光秃秃的山梁，发出呜咽般的悲鸣，将两人单薄的身影吹得猎猎作响。

王浩和阿宁并肩立于隘口一块凸起的巨大青岩之上，如同两枚即将被投入惊涛骇浪的顽石。

目光向北。

百余里外，一片被浑浊灰黄色瘴气笼罩的巨大山岭轮廓在视野尽头若隐若现。即便相隔如此之远，空气中似乎也隐隐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混合着腐殖质甜腻与剧毒腥臊的奇异气味。那是葬药岭！五彩毒瘴如同巨大的、不断蠕变的活物，遮蔽了山岭的真容，唯有瘴气翻涌的间隙，偶尔露出下方狰狞嶙峋的黑岩和扭曲枯死的怪木。一股沉重、污秽、带着致命诱惑的灵压，如同无形的触手，遥遥传来，撩拨着人心深处最原始的贪婪与对力量的渴望。仿佛能“看到”瘴气深处，那传说中蕴藏着一丝“先天一炁”的筑基草，正散发着妖异的光芒，而阴影里，筑基妖王冰冷的竖瞳正穿透瘴气，扫视着胆敢踏入领地的蝼蚁。

目光向西。

视线越过一片死寂荒凉、黑岩裸露如同巨兽骸骨般的黑风戈壁，极目尽头，天地相接之处，一道庞大得令人窒息的灰黑色巨影拔地而起，直插云霄！断云崖！它像一柄被天地巨力生生劈断的巨剑残骸，断口处犬牙交错，缭绕着肉眼可见的、如同实质瀑布般垂落的灰白色罡风气旋！即便相隔百里，那连绵不绝、如同亿万冤魂厉魄在耳边疯狂尖啸的风吼声，已然清晰可闻！罡风所过之处，空间都仿佛在微微扭曲，形成无数细碎、狂暴的涟漪。一股纯粹、暴烈、带着撕裂神魂的锋锐与蚀骨阴寒的毁灭气息，如同冰冷的潮汐，一**冲刷而来！没有生命的诱惑，只有直指道心的拷问与湮灭的威胁。

葬药岭？断云崖？

两条路，如同通往地狱的岔道，横亘眼前。

“葬药岭……筑基草……”阿宁舔了舔被风吹得干裂的嘴唇，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北方那片翻涌的毒瘴，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铁胆拳套包裹的拳头无意识地捏紧，黝黑的金属表面泛起一层嗜血的暗红厉芒。炼气六层中阶的凶戾气息在周身沉浮，如同被血腥味刺激的鲨鱼。他体内那股被木牌压制的凶戾本能，在筑基草那虚幻却致命的诱惑下，蠢蠢欲动。“实实在在！抢到手……就是筑基的希望！管它什么妖王！老子拳头够硬！”

他猛地转向王浩，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急切与狂暴：“书呆子！还等什么？先去葬药岭！干了那妖王，拿了草再说！”

王浩没有立刻回答。他背对着阿宁，身形在凛冽的谷口罡风中显得更加单薄。破碎的镜片后，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穿透空间的距离，反复扫描着葬药岭的毒瘴与断云崖的罡风瀑布。大脑中，冰冷的数据流如同决堤的星河，疯狂冲刷、碰撞：

“葬药岭：”

“核心目标：野生筑基草（获取概率模型：基于瘴气浓度、妖王领地范围、竞争者干扰……综合概率：低于4.7%）。”

“主要风险：筑基期妖王（绝对压制，遭遇即死亡概率：98.3%），五彩毒瘴（侵蚀灵力，腐化神魂，高阶解毒丹效果衰减模型推演……），未知毒虫妖物。”

“路径依赖：力量碾压（当前战力不足）或极端隐匿（缺乏高阶符箓\/法器）——均不具备！”

“收益模型：单一，实物（筑基草），价值高但获取途径单一且风险不可控。”

“断云崖：”

“核心目标：老周头提示之‘筑基桥’（‘书道’筑基路径理论模型已构建，待验证）。”

“主要风险：削骨罡风（物理\/神魂双重毁灭），蚀魂阴寒（引动心魔），空间乱流（湮灭），罡风兽（能量聚合体，已遭遇并建立初步应对模型）。”

“路径依赖：非力量，非资源！核心：观察力、解析力、计算力、意志力！适配性：与自身数据化思维模式及‘书道’理论契合度：百分之九十二！”

“收益模型：潜在路径（如‘筑基桥’验证成功，将开辟全新、非资源垄断型筑基途径），附带收益：罡风结晶（蕴含空间\/风系法则碎片，研究价值高），环境锤炼（对灵力、神魂、意志的极限淬炼）。”

冰冷的逻辑链条在绝对理性的冰原上高速延伸、碰撞、最终指向同一个结论！

“筑基草，可遇不可求，且……”王浩缓缓转身，破碎镜片后的目光穿透阿宁眼中的狂暴，如同冰冷的刻刀，直指核心，“……那是‘抢’的路。以我们现在的力量，去抢筑基妖王守护的东西……”他微微摇头，镜片上反射出葬药岭那片翻滚的毒瘴，“……九死一生，近乎送死。”

他手中的青木短杖抬起，杖头那颗不起眼的木珠，遥遥指向西方那片被罡风撕扯得空间扭曲的断云绝壁。

“断云崖，虽险，却是‘悟’的路。是老周头指引的，或许……是属于我们自己的路。”王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冷静与决绝，“‘书道’筑基，临摹虚空折痕……这条路，凶险未知，但逻辑基点存在！它不靠抢，靠……解！”

“解？”阿宁眉头拧成一个疙瘩，眼中凶光与困惑交织。他习惯了直来直往，以力破巧，王浩口中玄奥的“书道”、“临摹”，如同天书。“虚无缥缈！哪有抢灵草来得痛快！”

就在这时——

王浩怀中紧贴令牌的琉璃碎片，对葬药岭方向传来的污秽灵压传递出一股极其清晰的……“厌恶”与“排斥”！如同高贵的食客嗅到了腐肉的气息。碎片内部的能量结构微微波动，传递出冰冷的鄙夷。而当他将意念转向断云崖时，碎片猛地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如同久旱逢甘霖般的“共鸣”与“渴望”！它贪婪地“吮吸”着空气中那遥远却清晰的、狂暴的空间波动，内部结构发出愉悦的嗡鸣，幽光大盛！一股强烈的、指向断云崖绝巅的“指引”意念，如同无形的灯塔光束，穿透百里空间，牢牢锁定了那片罡风如瀑的核心！

几乎同时！

阿宁胸口紧贴的“安”字木牌，在葬药岭污秽灵压的刺激下，爆发出强烈的温润光芒！一股带着警示与净化意味的力量扩散开来，死死压制着他体内躁动的凶戾本能。而当他的意念（尽管不情愿）转向断云崖时，木牌的光芒并未减弱，反而变得更加坚韧、深邃，传递出一种跨越时空的、无声的悲壮与守护意志，仿佛在回应着那绝壁之巅的某种古老呼唤。

两股源自异物的、截然不同的意念，如同两只看不见的手，在两人心湖中投下了清晰的砝码！

阿宁感受着胸口木牌那前所未有的强烈守护波动，又看看王浩镜片后那冰冷却充满洞见的眼神，再想想琉璃碎片那对葬药岭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对断云崖的渴望……一股憋闷、烦躁，却又被无形力量说服的复杂情绪在胸腔里翻涌。他死死攥着铁拳，骨节爆响，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

“……妈的！那就……先去看看那该死的破桥！”

王浩推了推破碎的镜片，镜片上最后倒映出葬药岭那片妖异的毒瘴，随即彻底转向西方。

“目标：断云崖。”

“路径：穿越黑风戈壁。”

“时间：全速前进，预计七日。”

“风险模型：戈壁妖兽（中低），迷失方向（低），灵力补给（需谨慎）。”

“关联变量：琉璃碎片（高共鸣，强指引）。”

他不再犹豫，青木短杖在身前的虚空轻轻一点，一道微弱的木系灵力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在狂暴的谷口罡风中短暂地开辟出一条相对稳定的路径。王浩身形一动，如同离弦之箭，率先冲入那条路径，朝着西方那片被罡风撕裂的天地，决绝而去。

阿宁最后狠狠瞪了一眼葬药岭的方向，仿佛要将那妖异的诱惑彻底撕碎。他低吼一声，炼气六层中阶的灵力轰然爆发，铁胆拳套血光一闪，整个人如同一头发狂的蛮牛，撞碎身前的风墙，紧紧跟上王浩的身影，卷起一路烟尘。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如同两枚投入无尽风沙的黑色石子，迅速消失在青岚谷口沉沉的暮色与西行戈壁的荒凉之中。

谷口巨大的青岩之上，只留下两人方才站立时深深的脚印，以及旁边一块不起眼的、被阿宁无意中泄愤捏碎的岩石碎块。

风卷起沙尘，缓缓覆盖脚印。

唯有那块碎裂的岩石断面上，一个由罡风自然侵蚀形成的、极其模糊扭曲、却隐隐透着古老韵味的“断云”二字纹路，在暮光中一闪而逝，随即被风沙彻底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