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界说书录 第135章 筑基之惑

内门演武堂。

巨大的穹顶之下，光线透过特制的琉璃窗格，洒下柔和而清冷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与杂役处截然不同的气息——精纯的灵力如同实质的薄雾，带着淡淡的草木清气与玉石的温润，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汲取力量。青石铺就的地面光洁如镜，倒映着上方纵横交错的木质梁架，古朴而厚重。近百名身着月白、淡青内门服饰的弟子端坐在蒲团之上，气息沉凝，最低也是炼气五层，高的已达七八层，甚至有几道气息晦涩难明，隐隐触摸到筑基的门槛。整个空间肃穆、空旷，只有中央高台上，一名身着墨绿执事袍、面容清癯的老者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王浩坐在最外围角落的一个孤零零的蒲团上，与周围内门弟子格格不入。他依旧穿着洗得发白的杂役灰衣，破碎的镜片后目光锐利如鹰隼，精神高度集中，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捕捉着台上老者吐出的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节。怀中那枚温润的青色令牌紧贴着皮肤，散发着微弱的灵力波动，是他立足于此的唯一凭证。而紧贴着令牌的琉璃碎片，此刻却异常“温顺”，如同饕餮遇到了满汉全席，贪婪而无声地吮吸着演武堂内远超外界数十倍的精纯灵力，灼热的悸动被压制在可控的范围内，甚至隐隐传来一丝满足的嗡鸣。

“……夫筑基者，乃仙凡之堑，大道之始基也。”台上老者声音平缓，却字字千钧，“非灵力堆叠之量变，乃生命本源之质变！需引天地精粹，筑就无上道基；凝一身精气神，炼为金丹种子！”

“道基？”王浩镜片后的目光瞬间凝固！大脑中冰冷的数据流第一次遇到了无法解析的陌生变量！灵力运转模型、压缩效率、破坏峰值……这些他赖以生存的冰冷逻辑，在“道基”二字面前，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壁垒！道基是什么？能量结构？法则具象？数据模型无法推演！

“道基之筑，需引‘先天一炁’，此炁蕴于天地奇珍、千年灵药、乃至地脉龙髓之中，非大机缘、大气运、大资源不可得！”老者继续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喟叹，“青岚谷虽有灵脉，然‘先天一炁’稀薄，唯内门秘地‘蕴灵洞天’深处，每十年方能孕育少许，辅以宗门秘传‘凝基丹’，方有筑基之望。”

“凝基丹！主材：千年玉髓芝心、地火金莲莲子、九窍石钟乳……辅材一百零八味，皆需百年份灵草。炼制之难，十炉九废。”老者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铁锤，一下下砸在王浩心头，“故，宗门筑基资源，十之**，尽归内门核心弟子及长老亲传。外门弟子，若无机缘，终生困于炼气九层圆满者，比比皆是。”

冰冷的数据流在王浩脑中疯狂冲刷：

“资源获取模型：蕴灵洞天‘先天一炁’——内门核心垄断，获取概率：低于0.0001%。”

“凝基丹材料清单：千年玉髓芝心——宗门贡献点兑换需求：一百万点（杂役弟子年基础贡献：一百点）……模型推演：无法获取。”

“替代方案：低劣筑基法（以大量普通灵力强行冲击，失败率99.8%，根基损毁率95.3%）——价值：负。”

“结论：基于当前路径，筑基概率：无限趋近于零。”

无限趋近于零！

这个冰冷的结论，如同最深沉的寒冰，瞬间冻结了王浩因身处精纯灵力环境而微微活跃的心神！他之前所有的规划，所有的推演——炼气五层、六层……直至九层圆满——在这残酷的现实面前，轰然崩塌！终点不是力量，而是一道被资源垄断彻底焊死的、名为“筑基”的铁门！

琉璃碎片似乎也感受到了宿主意识深处翻涌的剧烈波动和那近乎绝望的冰冷推演。它贪婪吮吸灵力的速度微微一顿，随即，一股更加强烈、带着躁动与某种原始渴望的灼热悸动猛地传来！仿佛在无声地咆哮、挣扎、不甘！碎片内部那惊鸿一瞥的、冰冷精密的能量结构在王浩意识中一闪而过，带着一种……仿佛能吞噬万物、强行掠夺“先天一炁”的恐怖本能！但这感觉稍纵即逝，碎片很快又沉寂下去，继续贪婪地吮吸着环境灵力，仿佛刚才的躁动只是错觉。

“道基……金丹种子……”王浩的拳头在袖中死死攥紧，指甲几乎嵌入掌心。破碎镜片后的目光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动摇，不再是绝对的冷静，而是混杂着茫然、不甘与一丝……被逼入绝境的冰冷愤怒。他引以为傲的算计，他那套冰冷的数据模型，在“道基”、“先天一炁”、“凝基丹”这些代表着更高层次力量规则和资源垄断的词汇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下意识地摸向怀中紧贴令牌的琉璃碎片。这碎片能吞噬灵力，甚至在他尝试融入“意”时产生了掠夺的异变……它……能吞噬“先天一炁”吗？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脑海，带来一丝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疯狂希望，随即又被巨大的风险感淹没——碎片是凶兽，是双刃剑，失控的反噬足以将他彻底吞噬！

就在这心神剧烈震荡、琉璃碎片躁动不安的刹那——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冷而高渺的意念，如同跨越空间的无形涟漪，精准地扫过演武堂最外围的角落，在王浩身上微微一顿。

玉台方向！

王浩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结！他猛地抬头，破碎镜片后的目光穿透攒动的人头，精准地锁定了演武堂最高处、那片被薄纱轻幔半遮半掩的玉台！

薄纱之后，一道素雅的青色身影若隐若现。

林清漪！

她似乎并未刻意看向王浩，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如同玉雕。但王浩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清冷的目光穿透了空间，穿透了他破碎的镜片，落在他紧握的拳头上，落在他怀中躁动的琉璃碎片上，落在他意识深处那因筑基之惑而翻腾的惊涛骇浪上！

她手中那枚温润的羊脂玉佩，中心那个古拙的“安”字刻痕，此刻正散发着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温润光晕。这光晕并非攻击，而像是一种……无声的探询，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带着洞悉一切的淡漠，精准地拨动了王浩怀中琉璃碎片那根贪婪而躁动的弦！

碎片在王浩怀中猛地一震！那股贪婪吮吸灵力的动作瞬间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被捕食者盯上的、混合着极度渴望与本能恐惧的剧烈战栗！灼热感飙升，却又被玉佩那清冷的光晕死死压制，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烙铁！

王浩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心神如同被两股无形的巨力撕扯！一股是碎片被高位存在刺激后爆发的原始躁动与渴望，另一股则是玉佩那清冷光晕带来的、如同枷锁般的压制与窥探！大脑中的数据流瞬间混乱不堪！

林清漪……她知道！她一直在观察！这筑基之惑的讲解，这资源的垄断……是否也是她“点拨”的一部分？用最残酷的现实，碾碎他引以为傲的冰冷逻辑，迫使他去正视那未知而危险的“碎片”之路？

高台上，老者的声音还在继续，讲解着筑基失败的种种惨状与根基损毁的可怕后果。但王浩已经听不清了。他破碎镜片后的目光死死盯着玉台方向那道模糊的青色身影，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怀中的碎片在玉佩力量的压制下剧烈颤抖，如同被囚禁的凶兽发出无声的咆哮。

筑基之路被堵死。

唯一的“异数”，却被更强大的存在所注视、所压制。

前路……究竟在何方？

“……故，尔等当勤修苦练，积累功勋，静待机缘，切莫好高骛远，自毁道途。”老者最后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墓志铭，为这场讲解画上了句号。

演武堂内，众弟子起身行礼，有序退场。

王浩僵坐在角落的蒲团上，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力气。怀中的琉璃碎片在玉佩光晕撤去后，重新开始贪婪地吮吸灵力，但那份满足感之下，却多了一丝挥之不去的、被更高存在注视过的惊悸。

他缓缓站起身，拖着沉重的步伐，如同行尸走肉般走出演武堂。身后，那恢弘的殿堂，那精纯的灵力，那代表着力量核心的知识，此刻却如同巨大的讽刺。

回到丁字房。

浓重的药味和劣质灵米的气息扑面而来，将演武堂的清冷隔绝在外。阿宁依旧在草席上调息，周身气息沉凝凶悍，炼气五层圆满的波动清晰可辨，甚至隐隐触摸到了六层的边缘。他感觉到王浩的气息不对，猛地睁开眼。

“书呆子？”阿宁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带着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内门……鸟人……放屁了？”

王浩靠在冰冷的土墙上，缓缓滑坐在地。他没有回答阿宁的问题，只是推了推破碎的镜片。镜片上蒙着一层水汽，模糊地映照着丁字房内昏黄的灯光和墙角堆放的杂物。

良久，他嘶哑的声音才响起，带着一种阿宁从未听过的、近乎绝望的冰冷：

“筑基……”

“需要……抢。”

阿宁先是一愣，随即眼中凶光暴涨！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感受着体内奔腾的力量和胸口木牌的温润，一股更加暴戾的野性在眼中燃烧。

“抢？”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笑声，“那就……抢他娘的！”

王浩闭上眼。

大脑中，冰冷的数据流在巨大的废墟上艰难重组。

“目标：生存（长期）。”

“路径：未知（存在高风险变量：琉璃碎片、林清漪）。”

“资源：先天一炁（极度稀缺，高度垄断）。”

“方案：……”

数据流在这里停滞、混乱，最终，指向了怀中那枚依旧在贪婪吮吸着稀薄灵力、带着惊悸余波的琉璃碎片。

黑暗中，似乎只有这凶兽的低语，和那枚高悬于玉台之上、散发着清冷光晕的玉佩，成为了唯二可见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