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郑的雨,总带着股化不开的潮气。韩信站在郡守府的廊下,望着庭院里被雨水打歪的芭蕉叶,手里捏着刚收到的军报。报上字迹潦草,墨迹被雨洇得发蓝,只勉强能看清“楚军攻废丘,汉军固守待援”几个字。
“大人,这雨怕是要下到明日了。”亲兵捧着件蓑衣进来,声音里带着担忧,“粮官刚才来报,这次的军粮又晚了三日,弟兄们的口粮快接不上了。”
韩信“嗯”了一声,把军报往廊柱上一靠,任由雨水打湿纸页。来南郑不过半月,他已经习惯了这种“迟滞”——军粮晚到、军械短缺、调令含糊,仿佛整个汉营都把南郑当成了被遗忘的角落。
他转身回屋,案上摊着三张舆图:关中地形图、楚军布防图、汉军粮道图。每张图上都用朱砂标着密密麻麻的记号,那是他这些日子反复推演的结果。
一、困局中的清醒
“大人,粮官还在外面等着回话呢。”亲兵在门口踌躇着。
韩信没抬头,指尖点在关中地形图的“陈仓道”上:“告诉粮官,让弟兄们先吃储备的杂粮,不够就把我帐里的米粮分了。”他顿了顿,补充道,“再去告诉都尉,让巡逻队往东北方向多走三十里,那边的密林里,怕是藏着楚军的探子。”
亲兵应声而去,留下韩信独自对着舆图。他拿起炭笔,在楚军布防图上画了个圈——废丘西侧的隘口,那里地势险要,是楚军的薄弱点。按汉军眼下的兵力,若能从陈仓道出奇兵,配合废丘守军夹击,定能击溃楚军。
可这想法,他只能烂在肚子里。南郑的急报送出去三封,每封都石沉大海。昨日收到刘邦的回函,只有潦草的“固守南郑,勿轻举妄动”八个字,连萧何的附言都没有。
“勿轻举妄动……”韩信低声重复着,炭笔在图上划出道深痕。他想起离开汉营前,萧何拉着他的手说“南郑虽偏,却是养精蓄锐之地”,那时他信了,以为只要守住这片疆土,总能等来重用的机会。
如今看来,所谓的“养精蓄锐”,不过是“束之高阁”的体面说法。
他走到墙角的木箱前,翻出那半枚青铜虎符——离开汉营时,他终究还是把天宇送来的信物带在了身上。符身被体温焐得温热,上面的“天策”二字在烛火下泛着微光,像一双眼睛,静静看着他在困局里挣扎。
二、利弊的权衡
雨势渐大,敲得窗棂“噼啪”作响。韩信铺开一张新的桑皮纸,提笔写下“汉”“楚”“天策”三个大字,每个字下面都列着利弊:
汉:
利——萧何赏识,有“故主”之名,若得重用,名正言顺。
弊——刘邦猜忌,老臣排挤,兵权虚悬,南郑困守,形同流放。
楚:
利——兵力强盛,占据关中腹地,若能献策,或有一席之地。
弊——项羽刚愎,竖子成名,昔日受辱之恨难消,断无可能。
天策:
利——天宇示好,许以兵权,可参与军机,无资历之限,能展抱负。
弊——根基尚浅,与楚、汉为敌,前途未卜,恐成棋子。
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未落。他想起在汉营的日子,萧何深夜送来的酒,樊哙拍着他肩说“兄弟加油”,那些暖意是真的;可刘邦军议上的冷淡,郦食其的旁敲侧击,那些猜忌也是真的。
而天宇那边,除了那半枚虎符和“执掌兵权”的承诺,他一无所知。只从南郑的商人口中听说,天策军在渭水北岸军纪严明,赏罚分明,连普通士卒都能在军议上直言进谏。
“赏罚分明……”韩信的指尖划过“天策”二字。这四个字,是他从楚营到汉营,最渴望却最难得的东西。在楚营,功劳再大,不如项羽一句“顺眼”;在汉营,谋划再精,不及樊哙一句“老兄弟”。
雨夜里,突然传来一阵喧哗。韩信走到窗边,看到粮官正和几个士兵争执,声音透过雨幕传来:“……这批粮是给周将军的,南郑这边先凑合!”
“可弟兄们快断粮了!”士兵的声音带着哭腔,“韩大人都把自己的米分了……”
“韩大人?”粮官嗤笑一声,“一个被发配到南郑的,还当自己是回事?告诉你,周将军是汉王的亲娘舅,他的粮,耽误不得!”
韩信的手猛地攥紧窗棂,指节泛白。他看着粮官指挥士兵把粮车往东门赶——那里是通往周勃军营的路,而南郑的弟兄们,只能嚼着难以下咽的杂粮。
这就是他坚守的“故土”,这就是他等待的“重用”。
三、决心的萌芽
雨停时,天边泛起鱼肚白。韩信把那张列满利弊的桑皮纸揉成一团,扔进炭盆。纸团在火中蜷曲、燃烧,最后化作灰烬,飘落在炭灰里,像极了他对汉军残存的期待。
他从箱底翻出那卷“陈仓道奇袭图”,图上的七处隘口被他用朱笔反复圈点。这卷图,他曾想献给刘邦,却连递交的机会都没有。如今看来,或许该给真正懂它的人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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