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亲，农村女娃的命运就该如此吗 第68章 李哲越来越看不起王雨生

急诊室外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而透明的冰块，无声地挤压着每一寸空间，压得人胸腔发闷，几乎喘不过气。王雨生那些苍白无力的解释词语，如同失去牵引的气球，尴尬地悬在半空，得不到任何回应，最终无声地破裂、消散。走廊里，只剩下秀秀那冰冷得如同石雕般的侧影，和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李哲深沉的目光，从秀秀那因极力克制而微微颤抖的单薄肩膀缓缓扫过，最终落在王雨生那副失魂落魄、进退两难、写满了惊慌与懊悔的脸上，他那总是平静无波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形成一个浅浅的“川”字。他侧过头，极快地和站在身旁的赵斌交换了一个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眼神，那眼神里带着明确的指示。

赵斌立刻心领神会，他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表情的脸上，瞬间如同变戏法般堆起了略显夸张、却又恰到好处的关切之情，仿佛秀秀怀里那个正在昏睡的孩子，就是他自己的亲生骨肉一般。他快步上前，脚步放得很轻，声音刻意放得轻松，甚至带上了一丝故作熟稔的调侃，试图打破这冻僵的气氛：“哎哟，我这干儿子，小脸蛋都烧得红扑扑的，好不容易睡着了，可不能再被咱们这大人间的动静给吵醒喽。来，秀秀，你一个人抱着孩子撑了这么久，肯定累坏了吧？胳膊是不是都酸得抬不起来了？快，让我来抱抱，我这当干爹的，也该出出力了。”

说着，赵斌毫不犹豫地、蹑手蹑脚地伸出他那双结实的手臂，动作极其小心翼翼，带着一种与他平日粗犷风格不符的轻柔，稳稳地从秀秀那如同被冻住一般、几乎失去知觉的怀中，接过了那个蜷缩着、呼吸略显沉重的孩子。孩子的小身体在转换怀抱时，可能因为姿势的轻微改变和被惊扰到，无意识地、轻轻地哼唧了一声，小眉头皱了一下。但很快，他在赵斌那温暖而宽阔、带着熟悉烟草味的怀抱中，找到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小脑袋一歪，便又像一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小猫咪一样，紧紧地依偎着，继续沉沉地睡去，对周遭这成人世界的风暴浑然不觉。

秀秀并没有对赵斌的举动表现出任何反抗或异议，事实上，她的手臂和肩膀早已因为长时间维持一个紧绷的怀抱姿势而变得僵硬、麻木不堪，仿佛不再属于自己。然而，更为关键的是，她感觉自己仿佛在刚才那场没有硝烟、却耗尽所有心神的对峙中，所有的力气、所有的情绪，都被彻底抽离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个空洞而沉重的躯壳。她的身体像是被灌满了铅，又像是被无形的枷锁牢牢禁锢，让她无法做出任何有效的反应，哪怕是轻微的移动。

她的目光依然没有聚焦在赵斌身上，甚至没有看向任何具体的事物，只是空洞地、没有焦点地凝视着前方冰冷的墙壁，似乎在透过那一片惨白，看向某个遥远而虚无的地方，那里或许有她曾经拥有、如今却已破碎的安稳。她的嘴唇微微颤动着，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似乎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最终连一个最简单的音节都未能发出，仿佛所有的语言、所有的质问，都在王雨生按下免提键、阿雅声音响起的那一刻，被彻底剥夺、离她远去了。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给王雨生一个眼神，仿佛他这个人，连同他周围的空间，都已然化为虚无，不存在于她的世界之中。

赵斌稳稳地抱着怀里温热而柔软的小身体，下意识地、轻柔地摇晃着，模仿着母亲安抚婴儿的节奏。然后，他将头转向那个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木头人一般呆立在原地、脸上交织着羞愧、慌乱和绝望的王雨生，他的语气突然变得非常实际、冷静，甚至带着一点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雨生啊，你光在这儿傻站着，像个戳在地上的木桩子，能解决什么问题？能让你妈立刻从抢救室里出来吗？能让孩子立刻退烧活蹦乱跳吗？”

他顿了顿，目光扫了一眼秀秀那决绝的背影，声音压低了些，但依旧清晰：“这里有我和秀秀盯着呢，出不了大事。你赶紧的，别磨蹭，先回家一趟！麻利点！”

或许是为了缓解那弥漫在空气中、几乎要将人逼疯的尴尬与沉重气氛，赵斌又特意把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处理实务的干脆：“老太太现在这个情况，就算抢救过来了，接下来肯定也是要住院观察治疗的，跑不了！你回去，赶紧给她收拾一些贴身的换洗衣物、毛巾牙刷这些洗漱用品，对了，最重要的，医保卡、身份证、还有之前看病的病历本，这些东西都找齐了，装在一个袋子里！等天一亮，医生肯定就要用！还有，”他看了一眼秀秀单薄的衣衫，补充道，“再给秀秀，还有你自己，都拿件厚实点的外套过来，这医院走廊晚上阴冷得很，穿堂风嗖嗖的，别到时候大人再冻病了，那可真就是雪上加霜了！”

王雨生像是被这番现实而紧迫的话语点醒的木头人，茫然地、有些迟钝地抬起头，眼神涣散地看了看赵斌，又下意识地、带着最后一丝卑微的期盼，看向秀秀那如同冰封雪山般无法逾越的背影。秀秀依然维持着那个姿势，连一丝头发丝的晃动都没有给他，仿佛他的存在，只是空气里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快去啊！还愣着干什么！等着我开车送你啊？！”赵斌见他不动，不由得加重了语气催促道，同时用下巴朝着走廊出口的方向用力地指了指，动作幅度很大，带着不容置疑的驱赶意味。

王雨生的嘴唇艰难地嚅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一些模糊的、不成调的音节，似乎还想对着秀秀的背影再说些什么——或许是苍白无力的辩解，或许是痛彻心扉的忏悔，或许是苦苦的哀求。但最终，所有未能成形的话语，都被秀秀那彻底隔绝的背影和这令人绝望的沉默，硬生生地堵了回去，碾碎在齿间。他颓然地、深深地低下头，仿佛脖颈再也无法支撑头颅的重量，然后拖着如同灌了铅般沉重的脚步，像个一败涂地、丢盔弃甲的败军之将，踉踉跄跄、背影佝偻地转身，朝着走廊另一端的光亮处，艰难地挪去。

李哲那如同鹰隼般锐利而冷静的目光，一直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冷淡，追随着王雨生那狼狈不堪的背影，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融入外面的黑暗，他才几不可闻地、从鼻腔里极其轻蔑地冷哼了一声。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恶，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不洁的东西。

赵斌调整了一下抱孩子的姿势，让孩子睡得更安稳些，然后轻轻叹了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的浊气都吐出来。他压低声音，凑近李哲，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这叫什么事儿啊…好好一个家，眼看日子越来越红火，怎么就…唉！”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惋惜和一种难以理解的困惑。

李哲没有接话，甚至连一个简单的音节都没有发出。他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视线重新落回秀秀那如同被遗弃在暴风雪中的孤鸟般的身影上。她依然保持着那个仿佛被冻结了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有那垂在身侧、紧紧握成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的双手，在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着，泄露着她内心那被强行压抑的、如同岩浆般翻滚沸腾的滔天情绪与痛苦。

走廊里重新陷入了一片死寂，这寂静比之前激烈的争吵和对峙更加沉重，更加压抑。只剩下抢救室内隐约传来的、象征生命挣扎的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滴答”声，以及窗外那不知疲倦、似乎要冲刷掉一切痕迹的、永无止境的淅沥雨声。这混合的声音，像是在为某些已然从内部彻底碎裂、再也无法拼凑回原样的东西，敲打着冰冷而无情的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