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亲，农村女娃的命运就该如此吗 第18章 换亲的媒婆上门

2014年的春天，似乎比往年来得更迟一些。田家庄的黄土坡上依旧是一片枯黄，只有某些背风的沟坎里，才勉强冒出几点怯生生的绿意，但很快就被不时扬起的沙尘盖住了。田家四合院里的气氛，比屋外的倒春寒更加冰冷凝滞。秀秀那个自立门户的烧烤摊计划，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石子，在激起母亲和弟弟激烈的反对后，便沉底无声了。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原点，甚至更糟——秀秀不再提任何计划，只是更加沉默地帮着母亲操持家务，眼神里的那点光也黯淡了下去。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机”，随着一个摇着蒲扇、穿着鲜艳绸褂子的老媒婆，再次敲响了田家的门。

这一次，媒婆脸上的笑容格外热络，带着一种“包管满意”的神秘兮兮。她熟门熟路地坐在堂屋那条吱呀作响的长凳上，接过秀秀娘递过来的粗瓷碗热水，嘬了一口，便打开了话匣子。

“秀秀娘，这回可是天大的好事！我可是琢磨了好久，才想到这门‘天作之合’！”媒婆压低了声音，仿佛在分享一个巨大的秘密，“隔壁镇上的老王家，你知道不？就是他家那个老大，叫王雨生的，今年二十八了，人老实得跟个闷葫芦似的，但模样周正！他家还有个闺女，叫王雨雨，十九了，水灵灵的！”

秀秀娘听得云里雾里，只是附和着点头。

媒婆凑近了些，蒲扇掩着嘴，声音更低了些，却像投下一颗炸雷：“老王家的意思呢，是咱们两家‘换亲’！你看咋样？让秀秀嫁给他家王雨生，他家王雨雨呢，就嫁到咱家来，给强强当媳妇儿！这多好的事儿啊！”

她越说越兴奋，唾沫星子都快喷到秀秀娘脸上：“你想想！这一下子，两桩婚事都解决了！强强娶媳妇不用愁天价的彩礼了！秀秀出嫁，你也不用准备陪嫁！大家都不吃亏！到时候，简单收拾收拾房子，摆两桌酒，亲上加亲！这简直是老天爷看你们家困难，特意送来的福气啊！”

“换亲”两个字，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中了正在灶房门口默默摘菜的秀秀。她的手猛地一抖，一根豆角掉在了地上。这个词她听过，在田家庄古老而残酷的传说里，那是穷得实在没办法的人家，才会走的绝路。用女儿的去向，来决定儿子的婚姻。

秀秀娘显然也被这个提议震住了。她先是愣神，随即那双被生活磨得浑浊的眼睛里，猛地迸发出一种极度心动、近乎贪婪的光芒！就像溺水的人突然抓到了一根浮木！

不用彩礼！不用陪嫁！一下子解决儿子娶亲的天大难题！这、这简直是……她激动得手都有些发抖，一把抓住媒婆的胳膊：“她婶子，这……这能行？老王家人……咋样？那后生……”

“哎呀！放心！”媒婆拍着胸脯保证，“王雨生那孩子，就是话少了点，性子闷，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但老实本分，绝对是过日子的人！家里是穷了点，可人不坏！模样嘛，听说随他娘，清秀着呢！配你家秀秀，不委屈！至于他家雨雨，年纪小，好拿捏，过来肯定听你这婆婆的话！”

秀秀娘的心彻底被说动了。所有的顾虑，在“省下天价彩礼”和“立刻给儿子娶上媳妇”这两桩巨大的诱惑面前，显得微不足道。她仿佛已经看到了儿子成家立业、延续香火的美好景象，至于女儿要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去一个什么样的家庭，似乎并不在那幅蓝图的核心考虑范围内。

“好！好！她婶子，这事……我看行！”秀秀娘激动得声音发颤。

媒婆眉开眼笑：“那就这么说定了！挑个日子，让俩孩子先见个面，走个过场！”

躲在灶房门口的秀秀，听着母亲和媒婆三言两语就似乎定下了她的终身，浑身冰冷，如坠冰窟。她猛地冲进堂屋，脸色苍白，声音因为震惊和愤怒而颤抖：“我不见！我不同意！什么换亲？我不嫁！”

秀秀娘正沉浸在喜悦中，被女儿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厉声道：“这里轮不到你说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么好的事，你有什么不同意的？难道你想看着你弟弟打光棍？看着老田家绝后吗？”

“我的婚事，凭什么要和他绑在一起？！”秀秀第一次如此尖锐地顶撞母亲，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那个王雨生是什么人我都不知道！他家什么样我也不知道！你们就这么把我卖了？！”

“什么叫卖了！怎么说话呢！”秀秀娘气得浑身发抖，“这是为你好！也是为这个家好！人家王雨生老实本分，怎么就不行了？难道你还想找个天上的神仙？你看看咱家这情况，有人肯跟你换亲就不错了！你别不识好歹！”

“为我好？”秀秀惨笑一声，眼泪终于滚落，“你是为田强强好！为你自己好！你从来就没为我想过！”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

秀秀娘气得失去了理智，一巴掌狠狠扇在秀秀脸上，指着她的鼻子骂道：“反了你了！我白养你这么大了！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这事由不得你！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强强也得去！这事就这么定了！”

秀秀捂着脸，火辣辣的疼痛远不及心里的万分之一。她看着母亲那张因为愤怒和自私而扭曲的脸，看着旁边媒婆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心彻底死了。

几天后，在秀秀娘和媒婆的半强迫半哄骗下，一场极其尴尬的“见面”在一个集市上的小茶馆里进行了。

王雨生果然如媒婆所说，极其沉默寡言，几乎不敢抬头看人。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工装，手指粗糙，指甲缝里还有没洗净的油污。他长得确实清秀，甚至可以说俊朗，眉眼间带着一种怯生生的温顺，但那种沉闷和近乎懦弱的气场，让整个场面都透着一股压抑。他妹妹王雨雨则躲在哥哥身后，好奇又胆怯地打量着秀秀和一旁吊儿郎当、满脸不耐烦的田强强。

秀秀心如死灰地坐在那里，像一尊没有灵魂的木偶。她能感觉到王雨生偷偷投来的、快速躲闪的目光，那目光里似乎也带着同样的无奈和认命。

而田强强，则完全是一副事不关己、被拉来充数的样子。他对王雨雨毫无兴趣，甚至有些嫌弃她家穷，只顾着自己低头玩一个新买的廉价打火机，对母亲和媒婆的暗示和催促充耳不闻。

见面草草结束。回去的路上，秀秀娘迫不及待地问儿子：“强强，你看那王家闺女咋样？看着挺好生养的……”

“一般般吧，土里土气的。”田强强撇撇嘴，完全没当回事，“妈，我的事你别瞎操心行不行？我才多大？”

“那王雨生呢？秀秀，你看人家多老实……”秀秀娘又转向女儿。

秀秀猛地抬起头，眼睛红肿，却异常平静，她看着母亲，一字一句地说：“我、不、嫁。”

“你！”秀秀娘气得又要发作。

“除非我死。”秀秀补上一句，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说完，她不再理会母亲，加快脚步，径直朝前走去，把母亲和弟弟甩在了身后。

春风依旧带着寒意，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前方的路灰扑扑的，看不到尽头。换亲的阴影，像一张巨大的、冰冷的网，当头罩下，几乎让她窒息。但她心里那股不甘的火焰，却在绝望的灰烬里，顽强地冒出了一星半点。不能认命，绝对不能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