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爬到头顶,毒辣的阳光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密密麻麻地扎在人身上,皮肤火辣辣地疼。新械坊的地面被晒得滚烫,赤脚踩上去能烫得人直跳脚,连空气都仿佛被烤得扭曲了,远处的棚屋在热浪中晃动,像海市蜃楼般虚幻。
工坊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 —— 硫磺的刺鼻像是打翻了酸醋坛子,炭灰的焦糊如同烧糊的米粥,再混上工匠们身上汗水的咸涩,在高温下发酵成一种怪异的味道,闻起来既呛人又让人头晕。工匠们趁着午休的空档,三三两两地找阴凉处歇脚:靠在墙角的老王头已经打起了呼噜,口水顺着嘴角流下,在布满皱纹的下巴上积成小水洼;五个年轻工匠围坐在井边,用粗瓷碗舀着井水,“咕咚咕咚” 地往嘴里灌,水顺着嘴角流进脖子,浸湿了衣襟,他们却毫不在意,只顾着眉飞色舞地聊昨夜试爆的盛况,唾沫星子随着激动的话语四处飞溅。
“你是没瞧见那火光!红通通的像烧红的烙铁,把半边天都照亮了!”
“还有那响声,震得我耳朵到现在还嗡嗡响,像是有只蚊子在里面筑了巢!”
“听说突厥人的铁甲都被炸成碎片了,最远的飞到五十步外,把长矛都砸断了!”
话语里满是兴奋和自豪,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变得炽热起来。
废料堆在工坊最偏僻的角落,像一座被遗忘的黑山,堆着试爆后残留的弹壳碎片 —— 那些碎片边缘锋利如刀,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烧焦的木柴扭曲变形,像一条条死去的毒蛇;用过的过滤布黑乎乎的,上面还沾着未洗净的硫磺残渣;还有一些废弃的陶盆陶罐,缺口处尖锐无比。几只绿头苍蝇在上面嗡嗡地盘旋,时不时落下啃食**物,更添了几分脏乱。
张三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粗布短打,布料上打了好几个补丁,颜色也洗得发了白。他袖子挽得老高,露出两条干瘦的胳膊,胳膊上青筋暴起,像一条条丑陋的蚯蚓。他正拿着一把铁耙子,假装清理废料,铁耙子的齿已经磨得有些钝了,划过地面时发出 “哗啦哗啦” 的声响,扬起一阵呛人的灰尘,迷得人眼睛发疼。他却毫不在意,只是用袖子随意地抹了把脸,把灰尘和汗水混在一起,在脸上画出一道道黑痕,眼角的余光却像鹰隼一样,死死盯着废料堆最里面的墙角,连眨都不敢眨一下。
昨夜三更,他借着上茅房的由头,偷偷躲在柴房的缝隙后。柴房的木板年久失修,裂开一道指宽的缝隙,正好能看到李杰和几个老工匠围着木桌讨论。煤油灯的光芒忽明忽暗,照亮了他们严肃的脸庞,虽然听不真切,但 “活性炭”“提纯”“效率提升三成” 等字眼,像一颗颗火星,落进他的耳朵里。他心里清楚,这些词汇肯定和火药的制作有关 —— 武媚娘千叮万嘱,任何与火药沾边的信息都不能放过,哪怕只是只言片语,也可能换来黄金百两。
“张三,发什么愣呢?快点干活!” 不远处,一个监工模样的工匠喊道,那工匠脸上带着一道长长的刀疤,是年轻时在战场上留下的,此刻正斜着眼瞪着张三,手里的鞭子在空中甩了个响,“啪” 的一声脆响,像毒蛇吐信,吓得周围几个学徒一哆嗦。
张三吓了一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一激灵,连忙低下头,加快了手里的动作,铁耙子划得更快了,“哗啦哗啦” 的声响不绝于耳,嘴里应着:“来了来了,这就弄,这就弄。” 心里却暗骂:“狗东西,不就是个破监工吗?等老子得了赏钱,买通府尹,第一个就把你扔进大牢,让你尝尝鞭子抽骨头的滋味!”
他一边假装扒拉着废料,一边像只偷油的老鼠,一点点向墙角挪去。脚下的碎石硌得他脚底板生疼,有块尖锐的石子甚至刺破了草鞋,扎进肉里,渗出一小滴血珠,他却浑然不觉,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墙角那堆焦黑的木柴上。那堆木柴码得很整齐,不像是随意丢弃的,更像是被人刻意堆在那里的,下面似乎压着什么东西,隐约能看到一点异样的颜色。
突然,一阵热风刮过,卷起地上的灰尘,迷得人睁不开眼。风掀起了最上面的一根木柴,露出了下面的东西 —— 一张揉皱的桑皮纸,边缘有些发黑发脆,显然是被火烤过,只露出小小的一角,米白色的纸在焦黑的木柴衬托下,显得格外显眼。
张三的心脏瞬间狂跳起来,像揣了只受惊的兔子,“咚咚咚” 地撞着胸膛,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的眼睛瞪得溜圆,眼珠子差点凸出眼眶,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像拉破的风箱,“呼哧呼哧” 地响,双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铁耙子都差点握不住,从手里滑下去。
他强压下内心的狂喜,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了一圈,见周围的工匠要么在打盹,要么在闲聊,没人注意这边,迅速弯下腰,用铁耙子将那堆木柴扒开,动作又快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木柴滚落,发出 “噼啪” 的轻响,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张桑皮纸捏在手里,团成一团,飞快地塞进了袖子里,动作流畅得像是演练过千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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