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路渺渺，始于凡尘 第41章 外门弟子

月华草的成功复苏，像一缕微光，照亮了许木在晦暗前路上的方寸之地。他心中那份因伪灵根而深藏的阴郁，被这亲手创造的生机悄然驱散了几分。

接下来的日子，许木的生活规律得近乎刻板。每日清晨，在大多数人尚在梦乡时，他便已起身，迎着东方将升未升的紫气，于院中僻静处运转《青云炼气诀》。尽管灵气纳入体内的速度依旧缓慢得令人心焦，他却不再像最初那般焦躁，只是沉心静气，引导着那丝微弱的气流，一遍遍冲刷着经脉，感受着那几乎微不可察的壮大。

辰时前往百草园丁区，开始一天的照料工作。这份在旁人看来枯燥繁琐的活计，对他而言却充满了探索的乐趣。每一株灵草在他眼中都不是死物，它们有着独特的“脾性”——喜阴或喜阳，耐旱或需润，易招虫或能驱害。他依照《百草鉴》所载，结合陈执事的指点，精心伺候着这片药田。

陈执事自那日目睹“蕴灵”法门后，对许木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不再仅仅是上司对得力下属的欣赏，更隐隐多了一丝探究与看重。他偶尔会状似无意地提及一些超出丁区范畴的灵植难题，许木总能凭借《百草鉴》的渊博，给出令人耳目一新的见解，虽有时略显生僻，却往往直指核心。陈执事听在耳中，记在心里，却从不点破，只是分配给许木的权限也悄然放宽，允许他接触一些年份稍高、更为珍贵的灵草幼苗。

这一日，许木在清理一株“火焰椒”根部的腐叶时，发现其靠近土壤的茎秆上，附着了几点几乎与茎秆颜色融为一体的暗红斑点，若不细看，极易忽略。

“火痂病...”许木眉头微蹙。这是一种在火属性灵植上并不常见的隐疾，初期症状不明显，但一旦爆发，会迅速汲取灵植本源火灵之力，导致植株枯萎，且具有传染性。寻常治理方法是直接切除病株部分，或喷洒烈阳草汁液，但都会对灵植本身造成不小损伤。

他沉吟片刻，没有立即采取常规手段。指尖轻轻拂过那几点暗斑，神识微凝，尝试着感应其中气息。一股微弱却异常灼热、带着一丝腐朽意味的能量反馈回来。

“《百草鉴》有载，‘火痂之症，非外邪，乃内火郁结，淤而生腐...或可以精纯水灵之力，徐徐导之，化淤为润...’”一段艰涩的古法浮上心头。

水克火，乃是常理。但以此法疏导火痂，却需对水火灵力有着精妙的掌控，稍有不慎，非但不能疏导，反而会引发灵力冲突，加速灵植死亡。风险极大。

许木看着这株长势正旺的火焰椒，其顶端已结出几颗饱满微红的小椒，若是就此切除或用药猛攻，实在可惜。他眼神一定，决定冒险一试。

他先是取来少量普通的清泉水，以自身微弱的灵力将其稍稍浸润，然后屏住呼吸，将一根手指轻轻点在那暗斑之上。体内那缕微弱得可怜的水系灵力被调动起来，如同最纤细的丝线，小心翼翼地探入暗斑内部。

一瞬间，一股灼热的抗拒之力传来，许木指尖一颤，险些控制不住。他立刻稳住心神，神识高度集中，将那丝水系灵力运转到极致，不再试图强行压制那股灼热，而是如同疏导洪水般，引导着那股郁结的“火淤”，沿着茎秆内微不可查的脉络，极其缓慢地向上方那几颗未成熟的小椒移去。

这是一个水磨工夫。汗水很快浸湿了许木的额发，他的脸色开始发白，神识和灵力的消耗远超温养月华草之时。但他眼神依旧专注，手指稳如磐石。

时间一点点流逝。那几点暗斑的颜色，似乎真的淡去了一丝，而顶端那几颗小椒，颜色却愈发红艳，仿佛将那股淤积的火力转化为了自身成长的养分。

就在许木感觉即将力竭，准备暂且停下休息时，一个平静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以水导火，化害为利...想法不错，但你的灵力太弱，神识也不够凝练，强行施为，恐伤及自身根本。”

许木心中一惊，连忙收功转身，只见陈执事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正目光复杂地看着那株火焰椒。

“执事。”许木躬身行礼。

陈执事摆了摆手，走上前仔细查看了那火焰椒的情况，眼中讶色更浓：“竟真的被你疏导了几分...你从何处学来的这等古法？”

许木心念电转，面上保持镇定：“弟子...弟子是偶然在一本残破药典上看到类似记载，见这火焰椒长势喜人，不忍其受损，便想冒险一试。”

“残破药典...”陈执事不置可否地重复了一句，深深看了许木一眼，却没有继续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机缘，强求不得。他转而道：“此法虽妙，但对施术者要求极高。你日后不可再轻易尝试，至少...在修为达到炼气中期之前，莫要再试。”

“是，弟子谨记。”许木恭敬应道，心中却是一暖。陈执事此言，有关怀之意。

“嗯。”陈执事点了点头，目光扫过整片丁区，看着那些长势明显优于其他区域的灵植，语气缓和了些，“你于草木一道，确有天赋。仅在这丁区，有些屈才了。”

他顿了顿，似乎下了某种决心，道：“明日你早些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许木心中一动，隐约猜到些什么，压下激动，再次躬身：“是。”

陈执事不再多言，负手离去。

许木站在原地，平复着因灵力神识消耗过度而有些急促的呼吸，看着那株火焰椒顶端愈发红艳的果实，嘴角微微勾起。

当许木拖着疲惫却带着一丝兴奋的身躯回到丙字柒号房时，已是夜幕低垂。

屋内，张铁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鼾声如雷，身上还带着一丝未能完全洗去的、若有若无的兽栏气息。而靠门的那张床，李炎罕见地在屋，正盘膝而坐，周身灵气波动明显，似乎在修炼某种法术，指尖有赤色火苗跳跃不定，映得他脸上带着一种专注与傲然。

听到许木进门的动静，李炎周身的灵气波动微微一滞，指尖火苗倏地熄灭。他睁开眼，瞥了许木一眼，目光在许木那身沾着些许泥点、神色疲惫却眼神清亮的灰衣上扫过，鼻翼微不可查地轻哼了一声。

“百草园的泥巴，可比兽栏的粪土好闻些？”他语带讥讽，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屋内格外清晰。

若是往常，许木或许会沉默以对。但今日，许木只是平静地看向他，目光澄澈，并无半分被冒犯的怒意，反而淡淡开口：“李师兄术法精进，令人佩服。”

他这话语气平和，听不出丝毫反讽之意，倒让李炎准备好的后续讥诮堵在了喉咙里。李炎皱了皱眉，觉得这许木似乎与往日有些不同，具体哪里不同，又说不上来。他冷哼一声，重新闭上双眼，不再理会。

许木走到自己的床铺边坐下，没有立刻开始修炼。他需要时间恢复白日消耗的心神。脑海中回想着陈执事的话，明日要带他去见的人...会是谁？是丹霞峰的前辈吗？还是宗门内其他的炼丹师？

他知道，这可能是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他更快接触到炼丹之术，摆脱目前困境的机会。必须抓住！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开始运转《青云炼气诀》，滋养干涸的丹田与疲惫的神魂。

次日，天刚蒙蒙亮，许木便已起身，仔细整理好仪容，提前来到了百草园。

陈执事似乎早已料到，见他来了，也不多言，只说了句“跟上”，便转身朝着百草园深处走去。

穿过丁区，越过丙区、乙区，一直走到甲区边缘。此处的灵气愈发浓郁，种植的灵药品阶也明显提高，许多都是许木只在《百草鉴》中见过图形、却从未亲眼所见的珍品。空气中弥漫的药香，吸上一口都让人精神一振。

陈执事在一处被翠竹环绕的幽静小院前停下。小院门口并无牌匾，只有两丛生长得极其茂盛的“清心竹”，随风摇曳，发出沙沙声响，让人心神不由自主地宁静下来。

“孙长老，弟子陈风，带人前来拜见。”陈执事站在院外，恭敬地朝着院内行礼，语气带着十足的敬意。

长老？许木心中一震，连忙跟着躬身。

院内寂静片刻，随后一个略显沙哑、带着几分不耐烦的声音传来：“又是哪个不开眼的小子来打扰老夫清静？陈风，你最好真给老夫找了个好苗子，不然扣你今年份例！”

话音未落，竹篱笆门“吱呀”一声自动打开。

陈执事似乎早已习惯这位长老的脾气，脸上并无惧色，反而露出一丝笑意，对许木使了个眼色，低声道：“进去吧，小心答话。”说完，他竟自行退到了一旁，并未跟入。

许木定了定神，迈步走入小院。

院内陈设极为简单，三间竹屋，一方石桌，几个石凳。角落里随意堆放着一些晾晒中的药材，种类繁杂，年份不一。一个穿着沾满药渍的灰色旧袍、头发胡须皆白且乱糟糟的老者，正背对着他，蹲在地上，对着一个半人高的青铜丹炉鼓捣着什么，丹炉下方地火口闪烁着幽蓝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焦糊与药香混合的味道。

这位，想必就是孙长老了。

许木不敢打扰，静静立于一旁等候。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孙长老猛地一拍丹炉，炉盖“嘭”的一声弹开，一股浓烈的黑烟冒出，伴随着更加刺鼻的焦糊味。

“又废了！这该死的赤精粉，火候差一丝都不行！”孙长老骂骂咧咧地站起身，转过身来。

许木这才看清他的面容，面色红润，皱纹深刻，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如同孩童般清澈，又带着洞悉世事的沧桑。此刻这双眼睛里，正燃烧着显而易见的怒火与烦躁。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闪电，瞬间落在许木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炼气二层？五行伪灵根？陈风那小子是昏了头了？拿这等货色来糊弄老夫？”

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虽非刻意释放威压，但金丹修士自然而然散发的气息，依旧让许木呼吸一窒，几乎站立不稳。

他强忍着不适，深深吸了一口气，躬身行礼，声音尽量保持平稳：“弟子许木，拜见孙长老。”

孙长老几步走到他面前，几乎将脸凑到许木面前，瞪着眼睛：“小子，陈风说你于草木之道颇有天赋，还能用古法疏导火痂病？真的假的？莫不是吹牛？”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剖开人的内心。

许木抬起头，迎向那审视的目光，不卑不亢：“弟子不敢欺瞒长老。疏导火痂，确有其事，只是弟子修为低微，仅能疏导少许，且耗时耗力，险些难以为继。”

“哼，还算老实。”孙长老直起身，抱着胳膊，“那你说说，若是让你来处理刚才那一炉‘赤阳丹’的废渣，你当如何？”

他随手一指旁边一个木桶，里面盛满了黑乎乎、散发着焦糊与刺鼻药味的粘稠残渣。

许木目光投向那桶废渣，神识微动，仔细感应其中的气息。混乱、暴烈、多种药性相互冲突湮灭后留下的残迹...其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精纯的赤阳精气，以及几种尚未被完全破坏的辅药成分。

他沉吟片刻，谨慎答道：“回长老，此废渣药性已失，丹毒混杂，寻常处理，多是深埋或弃于地火之中。但...若以沉水木之灰过滤，再辅以寒冰石镇之，或可析出其中残存的微量赤阳粉与未烬的兰心草精华，虽不堪再用，但或可用于...喂养某些特定的火属性低阶灵虫？”

这是他根据《百草鉴》中一种处理废弃烈性药材的思路，临时想出的法子，并无十足把握。

孙长老听完，原本烦躁不耐的神色，第一次出现了变化。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惊讶，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吹胡子瞪眼的模样，但语气却缓和了一丝：“哼！歪门邪道，想法倒是刁钻！沉水木灰...寒冰石...你小子，看的杂书倒是不少！”

他不再看那废渣，转而盯着许木，看了足足三息，才猛地一挥手，像是赶苍蝇一般：

“行了行了！看在你这脑子还算不全是糨糊的份上，留下吧！以后每日这个时辰过来，先把丹房给老夫打扫干净，炉灰清理了！记住，别碰坏任何东西，否则扒了你的皮！”

说完，也不等许木回应，转身又蹲回那丹炉前，继续鼓捣起来，嘴里还兀自嘟囔着：“伪灵根...麻烦...试试看吧...”

许木站在原地，愣了一下，随即一股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

他，这是被留下了？被一位金丹期的炼丹长老，留在了身边？哪怕只是做个打扫丹房的杂役！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对着孙长老的背影，郑重地、深深地行了一礼。

“弟子，遵命！”

从这一天起，许木的身份，不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外门弟子，一个百草园的照料者。

他多了一个身份，丹房杂役。而他的仙途，也由此，掀开了新的一页。

第41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