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成都北门武库。
这里曾是堆放闲置兵甲的所在,如今却被彻底清空,数百张简陋的案几,如同棋盘上的棋子,整齐地摆放在空旷的官署大院内。
天色未亮,秋晨的薄雾带着寒意,院外早已是人山人海。数千名来自蜀中各地的士子,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低语和压抑的喘息。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儒衫,在寒风中瑟缩着,脸上却带着紧张、期待,还有一丝赌上全部身家的决然。
这是大汉第一次,不问门第、不考经义的取士大典。是他们这些寒门,唯一可能看见光的机会。
“都让让!都让让!别挡着好狗的路!”
一阵刺耳的喧哗,几名高大的家仆蛮横地推开人群,护着一位衣着华贵、面带傲色的公子哥,挤到了最前面。
那公子哥嫌恶地用锦袖扇了扇面前浑浊的空气,仿佛连呼吸都受到了污染,看着眼前这群穷酸,满是不屑地冷哼一声。
“一群泥腿子,竟也妄想与我等同列,共登庙堂?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身旁的几名富家子弟也跟着附和,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人听清。
“可不是嘛,杨兄。听说考题还是什么算术营造,简直是有辱斯文!此乃工匠之技,非君子所学也!”
他们的议论,引来周围一片愤怒的注视。但那些寒门士子,只是攥紧了冻得通红的拳头,将头埋得更低,没有一人出声反驳。他们不能,也不敢。
就在此时,卯时已到,官署大门“吱呀”一声缓缓开启。
凌毅一身玄色官袍,身姿笔挺,亲自站在门口。他身后,是农学院第一批学子,马二、铁牛,还有那个叫凌秀的小姑娘。他们都换上了一身利落的短打,眼神锐利,充当着临时的考官。
“凡持有报名木牌者,入场!”
凌毅的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清晰地传遍全场。
人群开始涌动。
那个华服公子哥仗着家仆开路,第一个冲了进去,抢了个最靠前的位置,还得意地回头看了一眼。
凌毅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有作声。脑海中,那个名为“杨修远”的公子哥形象,瞬间被无形的数据所解构:
【信用评级:D。潜力评级:E-。评估概要:蜀郡杨氏旁支,心性浮夸,志大才疏,好虚名而无实学。可利用其傲慢,作为儆猴之鸡。】
待所有考生落座,近千人的考场,瞬间鸦雀无声,只剩下笔墨与竹简碰撞的轻微声响和紧张的呼吸声。
凌毅走上临时搭建的高台,他身后,蒋琬和费祎也联袂而至。他们是被刘禅硬派来当“监考官”的,脸上带着几分好奇,也带着几分根深蒂固的疑虑。
“今日,乃大汉开国以来,第一次‘试策选吏’。”
“规矩,我只说一遍。”
“考卷分三题,时限两个时辰。桌上有草稿纸,可随意演算。最终答案,写在正式卷面上。”
“考场之内,不得交头接耳,不得左顾右盼。凡有舞弊者,一经发现,当场驱逐,永不录用,并记录在案,终身不得为吏!”
最后一句,杀气腾腾,让整个考场的气温都仿佛降了几分。
“发卷!”
随着凌毅一声令下,铁牛、马二等人抱着一摞摞的卷子,飞快地分发下去。
当考生们看清卷面上的题目时,整个考场,瞬间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第一题,算学。
“汉中驻军三万,与魏贼对峙。今欲从成都转运粮草,全程一千二百里,其中栈道六百里。民夫一千人,每人可负粮三斗,日行四十里。每人每日需食米二升。问:欲保证汉中大军三十日用度,需从成都起运粮草共计几何?其中损耗几何?最终运抵汉中者几何?”
题目一出,那个姓杨的华服公子哥,脸当场就绿了。
他呆呆地看着那一道题,上面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连在一起,他就感觉自己的脑子成了一团浆糊。斗?升?里?损耗?他的老师只教过他《论语》、《诗经》,何曾教过这些“奇技淫巧”?
而考场中的另一批人,反应却截然不同。
一个面容坚毅的年轻考生,几乎在拿到卷子的瞬间,眼中便闪过一丝精光,抓起笔,在草稿纸上飞快地列起了算式。他的演算逻辑清晰,数字精准,显然对这类问题早已烂熟于心。凌毅的目光在他身上短暂停留,【目标:罗宪。信用评级:A。潜力评级:A-。】一个不错的苗子。
第二题,法理。
“广汉郡一农户,状告本地豪绅强占其祖田。农户有三十年前之田契为证。豪绅辩称,此田乃其二十年前购得,并有乡中名士三人联名作保。然其购地文书,已在五年前一场大火中烧毁。若你为新任郡守,此案,该如何判?法理何在?人心何在?”
这道题,更是让那些只会引经据典的士子们抓耳挠腮。判给农户?得罪了本地豪绅和名士,以后政令难行。判给豪绅?明摆着欺压百姓,与国法相悖,更失了民心。这是一个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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