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似纱,笼罩着安济坊的寂静药庐。
苏菱安端坐窗前,素手纤纤,拨弄着炉下炭火。
药罐中,浓黑的汤汁正咕嘟翻滚,散发出苦涩的气息。
无人察觉的角落,她指尖在锋利的药杵上一划,一道细微的伤口乍现,一滴殷红的血珠,比最上等的朱砂还要艳丽,悄无声息地坠入沸腾的药汤,瞬间消弭无踪。
她垂下眼帘,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黯淡的阴影,声音轻得仿佛怕惊扰了清晨的露水:“昨夜风急,不知是哪家的烛火不慎,竟烧到了自己手上。”
话音刚落,一道修长的身影便踏着晨露,自院外走入。
叶寒舟一袭玄衣,身形挺拔如松,墨发未束,平添几分随性。
然而,在他踏入院门的刹那,眸光陡然一凝。
一种极细微、却无比清晰的震颤,从他与苏菱安神魂相连的双心契上传来。
那感觉,仿佛有无数只无形的蚂蚁,正顺着契约的脉络,疯狂啃噬着她的神魂本源。
这是反噬之兆,比任何刀剑之伤都要凶险百倍!
他面色不改,步履从容地走到她身边,仿佛只是寻常的清晨探视。
指尖看似随意地搭上她的脉门,实则已将一缕至纯的玄冰寒气渡入她的经脉。
那股躁动不安的反噬之力,如遇克星,瞬间被压制下去。
苏菱安的身体微不可察地一松,面色也缓和了半分。
她抬眼看他,眸中带着一丝探寻。
他却只是收回手,淡淡道:“药气太盛,于你身子无益。下次,让下人来。”
他没有点破,她亦未曾言语。
两人之间,一种无声的默契与暗流在涌动,比那沸腾的药汤,更让人心焦。
与此同时,数百里之外,地底深处。
墨鸦整个人几乎趴在一座巨大的沙盘之上,耳中塞着一副由无数银丝缠绕而成的机关耳。
银丝的另一端,连接着一个复杂的铜制机构,正嗡嗡作响,捕捉着北风中残留的、常人无法听闻的玉蝉余音。
他紧闭双眼,所有的心神都沉浸在那微弱的声波之中。
突然,他瞳孔猛地一缩,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频率……变了!”他猛地坐直身体,眼中满是骇然与狂喜,“这不是单向的传讯,这不是命令……这是……共鸣!”
他的手在沙盘上疾速勾画,一根根代表着哨位的细线被连接起来。
三十六个遍布北境各地的隐秘哨位,竟在沙盘上连成了一张巨大的蛛网。
而那蛛网最中心,所有丝线的交汇点,赫然便是焚心殿——裴仲安的所在!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墨鸦喃喃自语,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心蛊,从来不是靠术法传播,它靠的是‘信’!”
他的手指点在蛛网的中心,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精光:“谁越是相信那个誓言,谁的神魂就越被它腐蚀。这根本不是咒,这是……这是信仰的毒!苏姑娘……你究竟,种下了一个怎样的怪物?”
城西,破庙。
小狼蜷缩在冰冷的草堆里,怀中死死抱着一个药匣,那是他从尸山血海中带出的唯一物件。
他刚刚从敌营的围剿中逃脱,脑海中不断闪过左使大人焚烧粮草、挥刀斩人的画面。
那个平日里清冷如谪仙的男人,在那一夜,疯魔如鬼。
他颤抖着手,从药匣的夹层中取出最后一枚从未启用的玉蝉。
这枚玉蝉与其他的不同,入手温润,仿佛活物。
借着从破洞屋顶洒下的月光,小狼惊恐地发现,光洁的蝉翼之上,竟不知何时浮现出了一片模糊的血色纹路。
那纹路极淡,却又触目惊心,仔细看去,竟像是两个字,一个被人在梦中用血反复刻写了千遍万遍的字——“救我”。
他猛然想起,那夜左使大人跪在冲天火光前,仰天嘶吼的模样,那痛苦不似作伪。
小狼心头剧震,一个荒谬而又唯一的念头涌上心头。
“原来……它不是死的,它会……自己长大。”
另一座荒庙,玄隼独坐神台,血腥味与尘土味混杂在一起。
他断臂处的伤口刚刚包扎好,渗出的血迹染红了粗布。
梦魇再次袭来。
火焰,又是那片吞噬一切的火焰。
他的幼子在火中哭喊,而他自己,手持火把,脸上挂着狰狞而陌生的笑容。
“不——!”
玄隼猛然惊醒,额头狠狠撞在身前的石柱上,顿时鲜血直流。
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也让他眼中的疯狂更甚。
他死死盯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那里,曾经也有一枚玉蝉,却早已被他亲手捏碎成灰。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像是破旧的风箱。
“她说……‘背誓者,必见亲刃加颈’……”他喃喃自语,眼中血丝密布,“可我玄隼,从未对她立下任何誓言!为何……为何我的心,会如刀割!”
他不懂,为何一个与自己无关的誓言,能让他夜夜梦见此生最痛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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