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舟并未直接飞回营地,而是依着赵小白昏迷前模糊的指引,落在了距战场数百里外的一处幽静山谷。
谷中有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潺潺流过,两岸生着茂密的翠竹,风吹过时,竹叶沙沙作响,如同低语。几株不知年岁的古木伸展着虬龙般的枝干,洒下大片荫凉。鸟鸣清脆,空气里弥漫着泥土与野花的清新气息,与方才那血腥冲天的战场判若两个世界。
樊妙晴寻了一处向阳的坡地,这里视野开阔,能见溪流蜿蜒,能闻竹涛阵阵,确实是一处“山清水秀”的安眠之所。
赵小白醒来时,发现自己正靠在一棵古树下,身上盖着樊妙晴的一件素色外衫。体内紊乱的灵力已被初步疏导,丹药正在发挥作用,修复着受损的经脉,但那种源自神魂深处的疲惫与空寂感,却挥之不去。
他沉默地站起身,走到那片选定的坡地前,望着脚下的泥土,怔怔出神。
樊妙晴没有打扰他,只是默默地将一柄备用的、品质不俗的长剑递到他手边。这并非飞剑,更适合用来掘土。
赵小白接过剑,指尖冰凉。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这山谷间的灵气来支撑自己,然后挥剑。
泥土在剑锋下翻飞。他的动作并不快,甚至有些迟滞,每一剑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没有动用灵力,只是凭借肉身的力量,一下,一下,固执地挖掘着。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额发,顺着他紧绷的脸颊滑落,与沾染的尘土混合在一起,显得有些狼狈。
樊妙晴站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她没有出手帮忙,因为她明白,这是赵小白必须亲自完成的事情,是他与柳如烟最后的告别,是他内心哀恸的一种宣泄,一种仪式。
墓穴渐渐成形。并不宏大,只是一方简单的长条形土坑,却仿佛掏空了赵小白所有的气力。
他停下手,拄着剑,喘息着。目光落在那个空荡荡的土坑里,眼神空洞。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转身,走向一旁被他小心翼翼放置在柔软草地上的柳如烟。他俯身,再次将她横抱起来,动作轻柔得仿佛抱着世间最易碎的珍宝。
他走到墓穴边,跪下,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入其中。
红衣似火,映衬着暗黄色的泥土,刺目得让人心碎。柳如烟静静地躺在那里,容颜依旧妩媚,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不愿醒来的梦境。
赵小白伸出手,指尖颤抖着,轻轻拂过她冰凉的脸颊,为她将一缕散乱的青丝别到耳后。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却什么声音也没能发出。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喉咙里,化作无声的哽咽。
他就那样跪在墓穴边,一动不动,如同化作了另一尊雕塑。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明明灭灭,一如他此刻晦暗不明的心境。
樊妙晴看着他孤绝的背影,心中酸楚更甚。她能感受到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悲伤,沉重得让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变得粘稠。
终于,赵小白再次动了。他捧起第一捧泥土,动作缓慢而郑重,轻轻地撒在柳如烟火红的衣裙上。然后是第二捧,第三捧……
泥土一点点覆盖了那抹鲜艳的红色,覆盖了她曼妙的身姿,覆盖了她带笑的脸庞……最终,地面上只剩下一个微微隆起的新坟。
没有立碑。赵小白只是寻来一块表面相对光滑的青色巨石,运起指力,以指尖为笔,灵力为墨,在上面刻下两个字:
如烟
字迹算不上多么工整漂亮,甚至带着一丝刻写时的颤抖与滞涩,却透着一股深入石髓的悲怆与决绝。
他将青石立于坟前,作为无言的标记。
做完这一切,他仿佛被彻底抽空了,身体晃了晃,直接跌坐在坟前,背对着那块青石,面向潺潺溪流与郁郁竹林,不再看那新坟一眼。
他就那样坐着,从午后坐到日影西斜,再到暮色四合,星辰渐起。
樊妙晴始终陪在一旁,生起了一小堆篝火,煮着清水,没有试图去安慰,只是静静地存在着,用这种无声的方式告诉他,他并非独自一人。
夜色渐深,山谷中凉意升起。
一直如同石雕般的赵小白,身体忽然微微颤抖起来。他紧闭着双眼,眉头死死锁住,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也变得急促而不稳。
在他的识海深处,一片混沌。
冲天的火光,狰狞的魔影,萧辰燃烧精血的怒吼,同门倒下的身影……最后,所有的画面都汇聚成一点——那道决绝地冲向阵法,为他打开一线生机,然后如折翼之蝶般坠落的红色身影。
“遇见你,我不悔……”
那轻柔的话语再次响起,带着血沫的气息,无比清晰,仿佛就在耳边。
紧接着,画面陡然一变。
柳如烟就站在他面前,巧笑嫣然,眼波流转,依旧是那般风情万种。她伸出白皙的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指尖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
“赵郎……”她朱唇轻启,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你不是想变得更强吗?你不是想保护身边的人吗?跟我走吧……合欢宗的双修秘法,可让你速成大道,何必在此苦熬岁月?你看,你连我都保护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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