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时通古今 第6章 东坡肉与方便面的灵魂对线

叮铃铃——！

清脆悦耳、如同玉石相击的黄铜门铃声，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滴冷水，瞬间打破了“时味居”前厅里那由恐惧、混乱和押韵咆哮凝固成的诡异死寂。

姜小勺和李德全如同两根被无形丝线拽动的木偶，猛地扭头看向门口！

门外，那身着靛青儒衫、气质温润如古玉的清癯老者，正微笑着，一手拄着光滑竹杖，一手按在门框旁那个凭空多出的、古色古香的黄铜门铃上。晨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三缕长须在微风中轻轻拂动。

“店家，叨扰了。敢问…此处可是‘时味居’？在下苏子瞻，腹中饥馁难耐，不知可否…讨碗面吃？”

温润醇厚、带着明显古韵腔调的声音，清晰地穿透玻璃门，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温润的雨花石，砸在姜小勺和李德全被“玉佩凶案”震得七荤八素的脑仁上。

苏…苏子瞻？！

讨碗面吃？！

姜小勺的嘴巴还保持着押韵咆哮后的“o”型，那块甜腻的草莓味口香糖顽强地黏在他舌根上。李德全那双被惊恐撑圆的胖眼，此刻更是瞪得溜圆，几乎要夺眶而出！他看看门外那气质超然的古装老者，又僵硬地扭过头，看看身边这个满身油污、刚刚还在说唱的年轻店主，最后再想想医院里生死未卜的周老和拿着“凶物”跑路的王婶…巨大的信息过载让他本就岌岌可危的cpU彻底冒了烟！

“鬼…鬼啊！！！”李德全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叫，肥胖的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能！他猛地松开抓着姜小勺肩膀的手（指甲在姜小勺肩上留下了几道深深的红痕），如同一个被无形巨力弹射出去的肉球，连滚爬爬、手脚并用地朝着后厨方向亡命逃窜！动作之迅猛，带倒了旁边一张椅子，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玉佩！玉佩你自己看着办！别找我！千万别找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李德全惊恐欲绝的哀嚎声伴随着他沉重的脚步声，迅速消失在油腻的蓝布门帘之后，紧接着传来后门被粗暴撞开的巨响和一阵慌不择路的奔跑声，迅速远去。

前厅里，只剩下姜小勺一个人，如同被遗弃在风暴中心的孤舟，呆呆地面对着门外那位自称“苏子瞻”、笑容温润的儒衫老者，以及地上那张刺眼的“罚款5000元”告知书，裤兜里还揣着那块能“煞”晕专家的玉佩和滚烫的系统空盒，嘴里还残留着草莓香精的甜腻…

这都什么事儿啊？！

姜小勺感觉自己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限，下一秒就要彻底断裂。他看着门外那老者——苏子瞻？这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好像…好像课本上见过？苏…苏东坡？！北宋那个？！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比昨晚见到李世民时更甚！又来一个？！还点名要吃面？！这破店成历史名人深夜食堂了？！

锅底那口祖传大黑锅仿佛感应到了他的崩溃，锅底深邃的黑暗背景上，一行新的绿光文字悄然浮现：

【检测到第二位‘时空饕餮客’！】

【身份确认：苏轼（苏子瞻），北宋文豪，美食家，号东坡居士。】

【当前状态：流放途中，舟车劳顿，腹中饥馁，情绪低落。】

【任务发布：接待并满足第二位饕餮客的核心需求（0\/1）。】

【任务奖励：时空积分x100，基础商城权限解锁！】

【提示：目标人物对美食有极高鉴赏力且性情豁达（但被贬期间易感伤），请宿主谨慎应对。】

绿光柔和，却像一只无形的手，把姜小勺从崩溃的边缘又拽回来一点。任务！积分！解锁商城！换钱救命！

看着门外苏东坡（姑且这么认为吧）那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期待的微笑，姜小勺狠狠咽了口唾沫，把那块该死的口香糖强行咽了下去（差点噎死），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僵硬笑容，颤抖着手拉开了玻璃门。

“苏…苏先生…请…请进！面…面有！有有有！”他声音干涩，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强行压抑的惊恐。

“叨扰店家了。”苏东坡微微颔首，动作舒缓优雅，拄着竹杖，迈步走了进来。他清癯的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在踏入店内的瞬间，却如同被点燃的星火，带着一种孩童般的好奇和敏锐，飞快地扫视着这间在他眼中堪称“光怪陆离”的小店。

剥落的墙皮，油腻的地面，廉价的塑料桌椅，头顶那盏蒙尘的白炽灯…每一样都让他眼中掠过一丝惊异。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收银台后面那个空荡荡的营业执照框上，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但并未多问。当他的视线扫过墙角那个印着“美团外卖”字样的保温箱时，脚步微微一顿，眼中好奇更浓。

“店家此间…器物新奇，令在下…大开眼界。”苏东坡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叹和困惑，他走到一张相对干净的桌子旁，将青布书囊和竹杖小心地靠在桌边，然后撩起儒衫下摆，动作依旧优雅地坐了下来。只是那廉价的塑料椅子与他一身古意盎然的装扮，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萌。

“苏…苏先生稍等！面…面马上就好！”姜小勺如同得了赦令，连滚爬爬地冲向通往地狱（划掉）后厨的门帘。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赶紧把这尊神伺候好！拿到积分！解锁商城！换钱交罚款！至于玉佩和王婶…等活过今天再说吧！

掀开油腻的门帘，冲进一片狼藉的后厨。空气里还残留着浓烈的洗洁精、消毒水和被铲掉墙皮的土腥味。灶台上那口祖传大黑锅沉默地蹲踞着，锅底的任务提示绿光幽幽，如同催命符。

面！面！做什么面？！姜小勺脑子一片空白。方便面？昨晚李世民吃泡面吃得泪流满面，但这位可是苏东坡！写“日啖荔枝三百颗”的美食家！写《老饕赋》的顶级吃货！拿方便面糊弄他？怕不是当场给你写首《泡面赋》批判一番！

他手忙脚乱地拉开冰箱门。冷藏室里空空荡荡，只有半颗蔫了吧唧的白菜，几根发软的胡萝卜，还有一小块冻得梆硬的…五花肉？冷冻室里更是只有几袋速冻水饺和几根孤零零的碎冰冰。

五花肉？！姜小勺眼睛一亮！苏东坡！东坡肉！这不是现成的吗？！虽然条件简陋…但…但名字对上了啊！系统任务只是“满足核心需求”，没说要达到御厨水准吧？赌一把！

他一把抓起那块冻得跟石头似的五花肉，冲到水槽边，拧开水龙头开到最大。冰凉的自来水哗啦啦冲在肉上，冻得他手指发麻。他拿起菜刀，用刀背对着冻肉一阵猛砸！哐！哐！哐！声音在后厨回荡，如同在搞拆迁。

“店家…可是在…拆解庖厨？”苏东坡温润中带着一丝疑惑的声音，隔着门帘幽幽传来。显然，那哐哐的砸肉声穿透力极强。

“没…没有！苏先生稍安勿躁！在处理…处理食材！很快就好！”姜小勺扯着嗓子回答，手上动作更快。好不容易把冻肉砸开能切了，他手起刀落（刀法极其粗糙），将五花肉切成几大块歪歪扭扭的方块。烧水！焯水去腥！动作因为紧张而变形，水花溅得到处都是。

没有黄酒？料酒顶上！没有冰糖？白砂糖凑合！没有酱油？老抽生抽混合上阵！没有砂锅？不锈钢汤锅硬抗！姜小勺如同一个被逼上梁山的厨艺小白，把能找到的调料一股脑儿往锅里怼。八角？好像有半颗！桂皮？角落里好像有片发黑的！香叶？算了，用干辣椒代替提味吧！他完全是凭着对“红烧”二字的模糊理解在操作。

锅里很快传来咕嘟咕嘟的声音，一股混合着焦糖、酱油、料酒和…一丝奇怪辛辣味的浓郁香气开始弥漫。姜小勺也顾不上什么火候、炖煮时间了，看着肉块上了色，汤汁变得粘稠，感觉差不多了，直接关火！反正熟了就行！能吃就行！

他手忙脚乱地捞出几块卖相还算凑合（相对其他几块焦黑的而言）的五花肉，堆在一个还算干净的白瓷碗里。又想起任务提示“满足核心需求”——面！人家点名要的是面！他目光扫过角落那箱“康帅傅”，红烧牛肉面？不行！名字不搭！突然，他瞥见箱子底下压着几袋被遗忘的…“香菇炖鸡面”？

香菇炖鸡？听着就清淡！配这胡乱炖出来的“东坡肉”…勉强算个套餐？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撕开一袋香菇炖鸡面，面饼放进另一个碗里，撒上调料包。烧水壶里的水刚开，他哗啦啦倒进去。滚烫的开水瞬间将面饼和调料冲开，一股与“东坡肉”酱香截然不同的、带着浓郁香菇和味精鲜香的味道猛地爆发出来！

姜小勺也顾不上烫，一手端着那碗歪歪扭扭、酱色浓重、散发着混合香气的“东坡肉”，一手端着那碗热气腾腾、汤色微黄的“香菇炖鸡面”，深吸一口气，如同端着炸药包走向刑场，掀开门帘，走向前厅。

“苏…苏先生，您的…面…和…肉…好了。”姜小勺声音发飘，将两个碗小心翼翼地放在苏东坡面前的桌子上。他甚至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苏东坡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被那碗堆叠的、酱色油亮的五花肉吸引了！他那双深邃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长途跋涉的饥火和文人对美食的本能渴望，让他下意识地向前倾了倾身体。他拿起桌上那双一次性竹筷（姜小勺刚才慌乱中放下的），动作依旧带着文人的优雅，轻轻拨弄了一下碗中那块最大、看起来最完整的肉块。

“店家…此肉…色泽红亮，如同琥珀琉璃！浓香扑鼻，似有酱香、糖香、酒香…嗯？还有一丝…辛烈之气？”苏东坡的鼻子微微翕动，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显然闻到了姜小勺那胡乱加入的干辣椒的辛辣余味。“形制…略显豪放，不拘小节，倒也别具一格…”他看着那几块切得歪七扭八、大小不一的肉块，给出了一个相当委婉的评价。

他夹起那块肉，凑到唇边，动作带着一种朝圣般的郑重。然后，轻轻咬了一口。

瞬间！

苏东坡的动作停滞了。

他保持着咀嚼的姿势，一动不动。那双明亮深邃的眼眸，如同投入石子的深潭，骤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初始是极度的惊愕！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击中味蕾！

紧接着是强烈的怀疑！似乎在确认口腔里的感知是否真实？

然后，那紧锁的眉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舒展开来？！

一种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表情在他脸上飞速变幻！

他猛地低下头，不再矜持，不再犹豫！将剩下的大半块肉整个塞入口中！用力咀嚼！动作幅度之大，让那三缕长须都随之颤动！

“嗯——！！！”

一声悠长、满足、仿佛从灵魂深处发出的呻吟，从苏东坡紧抿的唇齿间泄露出来！那声音里，带着一种久旱逢甘霖的狂喜和…难以言喻的感动？！

“妙！妙极！！”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竟隐隐有泪光闪动！不是悲伤，而是被极致味觉体验冲击到极点的震撼！“此肉！肥而不腻，酥而不烂！入口即化，唇齿留香！酱汁浓稠醇厚，甜咸交织，层次…层次虽略显…霸道直接（他显然感受到了那粗暴的糖和酱油量），却直击灵魂！竟…竟有几分我当年在黄州时，于困顿中自创炖肉之神韵！店家！此肉…唤作何名？！”

“东…东坡肉！”姜小勺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说完就后悔了，这不是班门弄斧吗？！

“东坡肉？！”苏东坡猛地一怔，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古怪的神色，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又极其有趣的事情。他看了看碗里的肉，又看了看姜小勺，随即抚掌大笑起来，笑声爽朗，带着文人特有的豁达和一丝自嘲，“哈哈哈！好名字！好一个‘东坡肉’！店家竟知我号？有趣！有趣！此肉虽与我记忆中略有不同，但这‘东坡’二字…甚得我心！当浮一大白！”

他显然心情大好，也不深究这名字的由来。放下筷子，目光转向旁边那碗热气腾腾的香菇炖鸡面。面条在微黄的汤汁里舒展开，上面漂浮着几粒脱水葱花和几片小小的、印着香菇图案的…不明物体。

“这…又是何物？”苏东坡眼中带着浓浓的好奇，用筷子挑起几根面条，面条滑溜，散发着浓郁的香菇和味精鲜香。“汤色澄黄，似有菌蕈之鲜？这细条之物…便是店家所言‘面’？形态倒是…前所未见。”

他学着姜小勺之前的样子，笨拙地用筷子卷起一小簇面条，吹了吹气，然后送入口中。

滋溜——

一声轻微的吸面条声。

苏东坡咀嚼的动作再次停滞。这一次，他脸上的表情更加复杂！惊愕、茫然、困惑…最终化为一种哭笑不得的奇异神色。

他放下筷子，看着那碗面，又看看旁边那碗被他赞不绝口的“东坡肉”，最后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姜小勺，带着一种诗人特有的、近乎拷问灵魂的严肃：

“店家！你这面…与这肉…究竟是何方神圣所授？！此面之‘鲜’，霸道凌厉，如同山洪倾泻！虽能瞬间唤醒味蕾，却…却毫无底蕴，如同空中楼阁！更无半分麦香本味！徒有其‘鲜’，不见其‘魂’！与这浑然天成、虽粗犷却自有风骨的‘东坡肉’相比…”

他拿起筷子，指着那碗香菇炖鸡面，痛心疾首，语气铿锵，仿佛在批判一首徒有其表的浮华诗作：

“此面！虚有其表！空有皮囊！如同那等堆砌辞藻、无病呻吟之酸腐文章！食之如同嚼蜡！呸！呸！呸！”

最后三个“呸”字，字正腔圆，带着文豪对劣质食品发自肺腑的鄙夷和愤怒！唾沫星子差点飞到姜小勺脸上！

姜小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美食批判”骂得狗血淋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低头看看那碗被贬为“嚼蜡”的方便面，又看看被赞为“自有风骨”的乱炖肉…这反差…这评价…他竟无言以对！

【滴！】

【检测到饕餮客‘苏轼’对‘香菇炖鸡面’产生强烈负面情绪！核心需求‘满足感’判定中…】

【警告！核心需求满足度不足！任务可能失败！】

【提示：目标人物对‘东坡肉’评价极高，可尝试强化关联！挽回满意度！】

锅底绿光闪烁，警告如同冷水浇头！

姜小勺一个激灵！任务要失败？！积分要泡汤？！商城要解锁不了？！罚款要交不上？！他急中生智（或者说狗急跳墙），猛地指着那碗被批得一文不值的方便面，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他能想到的唯一关联：

“苏…苏先生！您…您有所不知啊！此面！此面名曰——‘东坡面’！！！”

“噗——！”

苏东坡刚端起旁边那碗“东坡肉”准备再品尝一块，听到“东坡面”三个字，一个没忍住，嘴里那块肥瘦相间、酥烂喷香的肉，连同半口浓稠的酱汁，直接喷了出来！

酱色的肉块和油亮的汤汁，如同天女散花，精准地溅射在姜小勺那件本就污秽不堪的厨师服前襟上，留下几道新鲜而醒目的“东坡印记”！

“咳咳咳…”苏东坡被呛得连连咳嗽，三缕长须都沾上了油星。他一边咳嗽，一边难以置信地瞪着姜小勺，指着那碗方便面，声音都变了调：“东…东坡面？！店家！你…你莫不是欺我苏子瞻流放失势？！此等…此等毫无灵魂、虚张声势之‘面’，也配冠以‘东坡’之名？！简直…简直是辱我名号！辱我文章！辱我…辱我这碗肉！！”

他越说越气，文人那股执拗和较真劲儿彻底上来了！猛地一拍桌子（塑料桌子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震得桌上的两个碗都跳了一下！

“店家！今日你若不将此‘面’之来历、之精髓、之配得上‘东坡’二字之处，给我说个清楚明白！休怪我苏子瞻…休怪我掀了你这桌子！砸了你这…‘时味居’的招牌！！！”

苏东坡须发皆张，怒目圆睁，哪里还有半分温润儒雅的模样？活脱脱一个被劣质食品气疯了的愤怒老文青！他一手按着桌子，一手已经抓住了那碗方便面的碗沿，似乎真有当场将其掷于地上的架势！

姜小勺看着胸前新鲜**的“东坡肉印记”，听着苏东坡那字字诛心的控诉和掀桌的威胁，感受着锅底任务失败的红色警告在脑海中疯狂闪烁…他眼前一黑，感觉自己的血压已经飙到了二百五！

完了！芭比q了！这任务…怕是要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