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现在,奴隶休息室内
空气中的血腥与残暴,在斗技场修缮和更新的这段日子里,也暂时回归了几乎不曾发生过的平静,昏暗的灯光在粗糙的岩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张远看着面前这位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与其他他所了解的灵族都画风截然不同的菲利尔。她那银色的眼眸在昏暗中闪闪发光,似乎还在回味刚才关于某个星球人类用巨兽触须跳舞的“趣闻”。
张远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脑海中在机器关闭后,依旧残余,在张元脑内盘旋的、情绪控制器带来的低沉嗡鸣和烦躁感,以及在看到这位灵族后,没过多久就被被这灵族话痨持续输出的轻微眩晕。
终于在菲利尔久违的吸了长长的一口气,以用来换气,继续说下一个话题之前,张远做出了行动,向前迈出了一小步,然后,对着菲利尔,缓缓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菲利尔正说到兴头上,看到张远突然伸出手,话语戛然而止。她眨了眨眼睛,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困惑,尖尖的耳朵微微动了动,视线在张远的手和他面无表情的脸之间来回逡巡,充满了灵族特有的警惕与好奇。
“这是……某种人类独特的战斗起手式?还是我哪里冒犯到你了,需要决斗?”她试探性地问道,身体微微后倾,摆出了灵族轻盈的防御姿态。
张远在看到的一瞬间就知道了这种姿势的来历和具体运用,甚至还清楚的,发现菲利尔运用这种姿势,其中大部分肌肉的发力结构点是用于向后迅速撤退逃跑。
而且根据肌肉的分布和响应速度,她好似非常精于此道。
张远嘴角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维持着伸手的姿势,用他那带着沙哑和疲惫,却异常平稳的声线解释道:“不。这只是……我故乡一种古老的礼节,名为‘握手’。通常用于……初次正式见面,或者表示合作意向。”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认为,我们之间,至少可以算是后者。”
“握手?”菲利尔眼中的困惑瞬间被一种“原来如此”的兴奋所取代,她立刻放松下来,甚至带着点雀跃,“啊!我在一些古老的、记载着人类风俗的灵族文献里看到过这个!据说这源于远古时期,为了向对方展示手中没有武器,表示和平与信任!”
她一边说着,一边也伸出了自己修长、指节分明的手,小心翼翼地、带着点研究意味地握住了张远的手掌。
她的手掌微凉,触感细腻,却蕴含着战士特有的力量感。
“真是奇妙的习俗!”菲利尔仿佛又找到了新的话题引爆点,眼睛亮晶晶的。
“你知道吗?我在游历‘卡狄安’裂隙附近的一个人类移民星球时,看到那里的人类见面时会互相摩擦额头!据说是因为他们的祖先长期生活在缺乏光照的洞穴里,用这种方式交换信息素?还有在‘圣血玫瑰’修会统治的一个世界,贵族女性会用扇子敲打追求者的肩膀来表示许可……哦!还有更奇怪的,在……”
“停!”张远赶紧出声打断,同时不动声色地想收回手,却发现菲利尔似乎还沉浸在“握手”的新奇体验中,下意识地稍稍用力握着。
他不得不稍微加重力道,才将手抽了回来。“菲利尔女士,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处理……更紧要的问题?”他提醒道,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
这个灵族的话痨程度,简直和莱萨里斯的折磨装置一样,极度考验他的精神耐力。
“啊!对对对!正事,又是正事!”菲利尔如梦初醒,有些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脸上再次浮现那抹心虚的红晕。
“抱歉抱歉,一提到这些有趣的见闻我就……咳咳!”她再次强行切换到严肃模式,“那么,按照你们的礼节,我们算是正式达成合作意向了对吧?伟大的战士,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
“张远。”他言简意赅地回答,不想再给她任何扩展话题的机会。“赫斯佩拉第一步兵团,少校。”他补充道,尽管这个身份在此刻的科摩罗显得如此遥远和无力。
“张……远……”菲利尔用灵族语有些生涩地重复了一遍,点了点头,“我记住了,张远少校。那么,让我们回到最关键的问题——如何彻底解开你最后的‘枷锁’。”
谈到这个,她的表情真正凝重起来,“老实说,具体的操作方法,我并不完全清楚。先知给我的启示……总是带着谜语人的风格,你懂的。”
她无奈地摊了摊手,“他只是告诉我,当‘现实的锚点撼动虚妄的囚笼’,当‘极致的情绪洪流冲垮人为的堤坝’,枷锁自会解开。”
张远皱起了眉头:“现实的锚点……是指我的本质?极致的情绪洪流?”他沉吟着,“情绪控制器的作用就是放大和诱导负面情绪,让我陷入狂暴。按道理说,我处于其影响下时,情绪应该已经足够‘极致’了。”
“但那是被引导、被扭曲的‘伪极致’。”菲利尔敏锐地指出,“先知的预言暗示的,或许是你本身产生的、不受控制器引导的、真正属于你张远的‘极致情绪’。只有那种源于你自身意志和灵魂本源的情绪力量,才有可能从内部撑破那件造物。”
两人陷入沉思。张远尝试回忆自己最愤怒、最悲伤、最绝望或是……最喜悦的时刻。
在赫里厄斯星上,第一次遭受除自己和铁拳鹰眼以外的所有人全部阵亡?
还是拼尽全力拯救了星球,却发现自己被新任的行星总督卖做了什一税,成为了新界军赫斯佩拉保卫战时的决绝?
又或者是格鲁斯-九上,第一次亲自挑选出2万名以上的士兵,带领他们送死?
还是说看到瓦尔拉担忧眼神时的心疼?
又或者在科摩罗漫长折磨中的麻木?
这些情绪固然强烈,但似乎……还不够。不足以达到预言中所谓的“洪流”级别,去冲垮那由血伶人大师和太空死灵技术共同打造的坚固“堤坝”。
‘难道要我再回想一遍莱萨里斯那令人作呕的嘴脸?’张远内心烦躁地想着,‘但那只会引发被控制器利用的狂暴杀意,是死循环。’
突然,一道灵光如同划破黑暗的闪电,猛地劈入了张远的脑海!
他确实不知道该如何靠自己产生那种极端的、足以撑破控制器的情绪。
但是……他知道这个宇宙中,有四位存在,祂们本身就是绝对极端情绪的代表!是银河系情绪力量的源头和化身!
一个大胆、疯狂,甚至堪称渎神的计划瞬间在他心中成型。
鉴于他身为“现实宇宙稳定锚”的特殊性,他对亚空间力量有着天然的排斥和抗性……那么,他是否可以……反向利用这一点?他不是灵能者,无法主动引导亚空间能量,但他是否可以像一个无比坚固的“诱饵”或者“反射镜”,去“触碰”那些力量,引发某种……剧烈的“反应”?
而且鉴于他自己的经历,张远可以明确的确定其中的一位对他的兴趣,估计十分之大。
这无疑是在玩火,是在刀尖上跳舞,风险极大!一个不慎,可能不是枷锁被撑破,而是他的灵魂被那无尽的混沌所污染、吞噬。
但……这是目前他能想到的,唯一有可能在短时间内成功的办法!
而且,这个过程可能产生的各种各样的危险因素……张远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休息室的墙壁,看到了科摩罗那扭曲、阴暗的尖塔与回廊。恐怕这座黑暗之城,将要倒霉地遭受一些……对这座亘古以来就常存的黑暗都市而言,都显得过于“严重”的损伤了。
不过,那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是人类,是帝**人,是饱受折磨的囚徒。而这些黑暗灵族,是银河系的毒瘤,是以他人痛苦为食的怪物。科摩罗的毁灭,对于现实宇宙而言,或许并非坏事。
“我想……我可能有个办法。”张远抬起头,看向菲利尔,那双深邃的黑眸中,闪烁着一种令菲利尔都感到心悸的、冰冷而决绝的光芒。
“什么办法?”菲利尔好奇地追问,她从张远的表情中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张远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菲利尔,你对亚空间……了解多少?尤其是,那四个所谓的‘神明’?”
菲利尔的脸色瞬间变了,作为灵族,尤其是死神军的成员,她对亚空间和混沌邪神的了解与恐惧是刻在基因里的。“你……你想做什么?张远!那太危险了!那是禁忌!任何主动招惹祂们的行为,都是在自取灭亡,甚至可能连累整个现实宇宙!”
“我知道危险。”张远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但我有我的‘特殊性’。或许……我可以尝试‘借’一点力量。”
“借?你怎么借?那是混沌!是腐蚀!是……”菲利尔急得几乎要跳起来。
“不是主动汲取,或者什么使用……或者应该是打包送上门?然后再进行诈骗?”张远打断她,试图用最简单的方式解释,“我的存在本身,对亚空间能量就是一种‘异物’。对于亚空间而言,我可能是比空气还要接近于‘无’的存在……但偏偏因为我的特殊性和我的过往经历,我可能比较容易受他们的青睐,起码根据我的经历,其中了两位只要能发现我的行踪,绝对会不遗余力的尝试得到我!”
菲利尔焦急的打断张远的对话“那如果这样,那你更不应该冒此等可怕的风险……”
结果他还没说完,张远继续接上了他之前的话,“但如果通过某些诱饵,某些行为在离我较远的地方产生一些特殊的变化,而我恰恰又能将它抹除在科摩罗这个几乎可以算是在亚空间之海内的地方里我相信,因我造成的痕迹,绝对是显眼的与众不同!而那个时候不说别的,其中的一位绝对会疯狂的朝我附近灌输祂的影响。”
他看向自己头顶那个沾染着干涸血迹的头环,眼神冰冷。“情绪控制器试图控制我的情绪。那我就给它……它无法承受的‘情绪’。”
做完这个计划以后,张远继续看着菲利尔,“当然,这个计划也有很大的问题,那就是我如何逃脱那四个家伙的控制,上次和上上次是因为有帝皇的帮助,我才勉强脱离,这回我就不太确定了。”
费利尔翘起自己可爱的眉头,“那你还提出这种可怕的计划!”
“所以我需要你帮我准备一辆能够迅速逃离这里的载具,顺便规划一下,最快脱离这里的航道路线图,我相信你有,不然你怎么可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被看守的我的附近,要知道我身边确实没有人员看守,在距离我三千米的可是围着一圈的严密看守的特殊防护墙。”
菲力尔张了张嘴,没终究没说出什么反驳的话,而是质问起张远“但是那又如何,对于那些伟大的存在而言,你始终不过是受到他们的影响,这对于你而言,不是从一个牢笼跳到另外一个牢笼吗?”
张远勾起嘴角,“这就涉及到另外一个问题,二虎相争必有一伤。”
菲利尔皱起来的小眉头不仅没有缓解,反而聚的更深,让她的表情变得有些许可爱的恼怒,“什么意思?”
张远盯着菲利尔,“要不你猜猜看科摩罗到底是谁的真正意义上的地界?我提醒你一下,除了暗黑灵族以外的所有灵族都有相应的技术保全他们的灵魂,但只有暗黑灵族没有。”
菲利尔大惊“你是说?!”
菲利尔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着张远那坚定无比、甚至带着一丝疯狂的眼神,她知道劝阻是无效的,而询问相关的细节……她暂时还没活够,更何况真的明白了,其中的一些关键节点,她害怕她死后都不得安生。
她回想起先知的预言,其中似乎也隐晦地提到了“借助外力”、“于毁灭中新生”之类的词语。难道……先知预见的就是这个?
“……你确定要这么做?”菲利尔的声音干涩,“这会引发什么后果,谁也无法预料。科摩罗可能会……”
“科摩罗会怎样,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张远淡淡地说,语气中不带一丝感情,“我只需要一个结果——枷锁破除,获得真正的自由。为此,我不介意让这座罪恶之城,为我陪葬……或者,至少付出沉重的代价。”
他看向菲利尔:“你需要做的,是在我尝试的时候,确保你负责的计划的那一部分的安全执行,同时,留意莱萨里斯的动向。我争取在计划成功施行的时候,一口气儿把那只该死的阴沟里的老鼠也顺手宰了。”
菲利尔沉默了片刻,最终,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那跳脱活泼的表情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战士的决然和属于灵族先知的凝重。
“我明白了。”她点了点头,“我会做好接应和警戒。张远少校……愿死神耶纳庇佑……不,愿您那夸张的力量和这疯狂的想法,能够战胜这虚妄的混沌。”
她看着张远,仿佛在看一个即将主动点燃、冲向未知命运的火把。
在又确认了一遍计划的流程后,菲利尔转身打算通过之前的手段潜回自己的奴隶房,结果在这时,张远突然叫住她。
菲利尔疑惑的看向张远,只见张远神情严肃,的对他道了声谢“可能你觉得我这是多此一举吧,但我必须去做——感谢您对我的同胞伸出援手,感谢您在我被困的那刻,在我仿如静止般的虚无的折磨时,给予我和外界仅有的那点联系,我能维持住仅剩的理智,它在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如果您觉得有什么人也可以参与到这次逃离当中,您随意,我相信您的眼光。”
菲利尔看着面前这个普通但强大的男人,第一次感觉到这个男人和这个世界真的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