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的震颤像被巨斧反复劈砍的朽木,头顶的石梁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苏芽攥着燕迟药箱的手沁出冷汗,她能感觉到掌下的牛皮裹布正随着地脉一起颤动——这不是普通的震,是活物濒死前的抽搐。
"半个时辰!"
铜耳的尖叫混着石屑砸下来,他的铁尺抵着地面,指甲缝里全是血
"龙脉虽死,怨气还在啃地骨!再不走,咱们都得变陵下砖!"
话音未落,阿灰突然发出闷吼。
这只总爱把下巴搭在苏芽靴筒上的老狗王,此刻前爪深深抠进冻土,脖颈的毛炸成刺,竟挣断了春桃手里的皮绳。
它冲向主祭殿右侧的残墙,那里堆着半人高的碎砖,其中一块还嵌着半截褪色的朱漆门环。
"阿灰!"
春桃举着火把要追,被苏芽抬手拦住。
稳婆的直觉在头皮上跳——这狗能闻出三十步外的腐尸味,此刻发疯似的刨墙,绝不是冲野鼠去的。
她弯腰捡起块碎陶片,在掌心蹭了蹭,转头对小禾道
"刺。"
小禾解下腰间的牛皮囊,抽出三寸长的银针。
这姑娘跟了苏芽三年,早把师父的"稳婆三问"刻进骨头里:摸、刺、听。
此刻她半跪在阿灰旁边,银针轻轻叩击墙面,第一下闷响,第二下空鸣,第三下时,连苏芽都听见了空洞的回响。
"空心。"
小禾抬头,眼睛亮得像雪夜的星。
地哑突然挤过来。
这个守了北陵四十年的哑仆,此刻用铁钎抵着墙根,以三长两短的节奏叩击。
当第三下尾音消散时,墙里竟传来一声极轻的回叩,像枯树枝敲在瓦罐上。
他的手猛地抖了下,铁钎"当啷"掉在地上,抬头时眼眶通红,用砸石的方式拼出一串急响——苏芽听懂了,那是"活的"。
"拆。"
苏芽抽出稳婆刀,刀尖插进砖缝。
春桃的短斧紧跟着落下,砖石纷裂的刹那,夹道里的腐霉味涌出来,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墙内蜷缩着个白发女人。
她裹着褪色的墨绿宫裙,裙摆结着冰碴,怀里抱着半块发黑的霉苔。
小禾刚摸到她手腕就倒抽冷气
"脉若游丝!皮肤比雪还凉,可......"
她掀开女人的眼皮,瞳孔在火把下缓缓收缩
"她能看见光。"
"三十年了。"
女人突然开口,声音像砂纸擦过铜器
"北陵封门那日,我端着长明灯往祭殿走,被奉常寺的人推进墙缝。他们说'掌灯女该殉陵',却连棺材都不肯给。"
她的手指抠住小禾的手腕,指甲缝里全是墙灰
"姑娘,我喝雪水,嚼墙皮,数着砖缝里的青苔活......就等有人来问一句,那疯王的阵,到底锁着什么。"
苏芽蹲下来,把药箱里的姜茶灌进她嘴里
"锁着什么?"
"锁着他的疯。"
女人笑了,嘴角裂开血口,
"宠妃病死那年,他找巫者借地火还魂。地火是地下的毒龙,抽多了要地裂山崩。可礼官们怕担责,就编出'龙脉枯竭需献祭'的谎。他们跪在我砌墙的砖前念《礼经》,说'为民请命',说'祖宗有灵'......"
她突然抓住燕迟的袖口
"你看这龙纹,像不像我当年擦的那盏长明灯?灯油是童男童女的血,照的不是龙脉,是疯王的棺材板!"
燕迟的手指攥紧了腰间的玉牌。
那是他做质子时,母妃塞给他的,刻着"经世致用"四个字。
此刻玉牌硌得他掌心生疼,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礼经》里写'血祭十二眼,换得五谷生'......"
"假的。"
女人打断他
"我亲眼见三位谏臣在殿前**,血书'止祭'。第二天,他们的名字就被刻进《逆臣录》。礼官们对着焦尸念'祖宗显灵',说'乱臣当诛'。"
她突然眯起眼,盯着燕迟的眉骨
"你像那个御史的儿子——他死前喊,'后人莫信祖宗话'。"
地哑的铁钎突然猛击地面三下。
这是影行哨的暗号:敌踪近。
苏芽抬头,就见春桃从殿外冲进,发梢结着冰珠
"会稽孤鸿带着二十个幽旌会的疯子退守归墟井,说要引地下水灌顶,同归于尽!"
铜耳突然扑到井边,把耳朵贴在青石板上
"水位涨得太快!井下暗河的动静不对,像有人在拿炸药轰......"
他话音未落,小禾端着碗清水凑过来——水面浮着的血丝正缓缓蠕动,拼成三个小字:"井底人"。
苏芽的刀在掌心转了个圈。
她扫过白烛娘怀里的血绘机关图,又看了眼归墟井方向翻涌的雪雾,突然笑了
"春桃,带五个人去前门敲锣,喊'镇龙柱找到了'。"
她转向燕迟
"你跟我走夹道,小禾带阿灰断后。"
暗渠里的霉味比主祭殿更重。
苏芽的刀背贴着井壁摸索,能感觉到石壁上凸起的刻痕——是当年排水的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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