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伯眼中精光一闪,似乎对沐倾颜的应对并不意外。
他微微颔首,从随身携带的一个古朴紫檀木盒中取出一个丝绒锦盒,双手奉上:“少夫人豁达通透,老朽佩服。这是老爷子的一点心意,一个手镯,算是厉家对儿媳的认可和祝福,请您务必收下。”
沐倾颜没有推辞,示意秘书接了过来。
她知道,这不仅是礼物,更是一种象征性的“认可”,收下,代表着某种程度上的“入局”。
徐伯看着锦盒被收好,才缓缓开口,语气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另外……老爷子近来身体愈发不好了,时常念叨着家里的事。老爷和夫人远在国外,事务繁忙,一时半刻也赶不回来。所以,老爷子特意嘱咐,这份礼,由他老人家亲自来给,也盼着少夫人能……多体谅些。”
厉沐言的父母在国外一直不回来?
徐伯的话像一块石头投入沐倾颜的心湖,荡起层层涟漪。
她一直觉得厉家有些奇怪。厉沐言的父母,她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屈指可数的几面,印象早已模糊。
后来这么多年,无论是厉沐言的生日、重要的节日、甚至厉老爷子几次“病危”……那对神秘的夫妇都从未出现过!
厉沐言更是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他的父母,仿佛他们根本不存在。
她记得小时候开家长会,别的孩子都有父母陪伴,只有厉沐言,永远是司机或者管家出席。
他的生日会,也从未见过他父母的身影。
这种长年累月、近乎刻意的缺席,本身就透着一种诡异。
以前她只当是豪门恩怨,父母感情不和或者忙于事业。
但此刻,徐伯特意点明厉老爷子重病而厉沐言父母仍不回国,还让她“多体谅”……这背后隐藏的信息,绝不仅仅是“事务繁忙”那么简单!
沐倾颜的心沉了下去。
她看着眼前恭敬垂首的徐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她签下的那份契约,踏入的厉家,其水面之下的暗流,恐怕比她想象的更加汹涌和……危险。
厉沐言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冰冷外壳之下,是否也隐藏着一段被刻意掩埋、不愿触碰的……关于父母的沉重过往?
“爷爷的身体……我会抽时间去看望。”
沐倾颜压下心中的惊疑,声音平静无波,“至于老爷和夫人……他们自有安排,我自会‘体谅’。徐伯辛苦了,替我谢谢爷爷的礼物。”
徐伯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想从她平静的表情下看出些什么,最终只是再次躬身:
“少夫人有心了。老朽告退。”
徐伯离开后,办公室恢复了安静。沐倾颜的目光落在那个装着昂贵翡翠的锦盒上,却感觉不到丝毫喜悦,只觉得那盒子像一块沉重的寒冰。
厉家的水,远比她想象的更深。
而厉沐言……他独自一人,究竟背负着什么?
厉氏集团顶楼,总裁办公室。
厉沐言刚刚结束一个跨国视频会议,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手机震动,他瞥了一眼,是沐倾颜发来的信息,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夫人]:徐伯来了,送了老爷子给的见面礼。他说爷爷身体不好,你父母……还在国外?]
厉沐言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瞬间泛白。
他深邃的眼眸骤然变得冰冷锐利,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直直射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见面礼?父母?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其讽刺、冰冷的弧度。
他猛地将手机反扣在冰冷的实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股压抑了太久的、混合着愤怒、厌弃和深重失望的情绪在翻腾。
这两个字像毒刺一样扎进他的神经。
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空荡荡的、永远只有佣人的巨大宅邸;生日蛋糕上永远缺席的蜡烛。
家长会上其他孩子投向他的、带着怜悯或好奇的目光。
以及……那个男人冰冷厌弃的眼神,那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哭泣和指责……
他不需要他们的“体谅”!
他的人生,从很早以前,就与他们无关了!
厉沐言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孤绝。
他拿起桌上的钢笔,金属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他拨通内线,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
“秦秘书,准备车。去老宅。”
钢笔在他指间被攥得死紧,仿佛要嵌入骨血。
厉家老宅,弥漫着一股沉沉的暮气和昂贵的药味。
厉沐言踏入厉老爷子专属的、光线略显昏暗的卧室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老人半靠在宽大的雕花红木床上,身形似乎比记忆中更显佝偻枯瘦,手里紧紧攥着一张泛黄的旧照片。
昏黄的灯光下,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整个人沉浸在一种巨大的、无法言说的悲伤里。
厉沐言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脚步不由自主地放轻。
听到动静,厉老爷子猛地回过神,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将照片塞进枕头底下。
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试图掩饰刚才的失态,强打起精神,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沙哑和虚弱:“沐言?你……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公司不忙吗?”
厉沐言走到床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目光扫过老人枕边隐约露出的照片一角,又落在他强装镇定却难掩疲惫的脸上。
他压下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嗯,想回来看看您。听徐伯说,您身体又不太好了?”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老人,“还有……我父母那边,徐伯说他们还在国外?”
厉老爷子浑浊的眼眸闪烁了一下,避开孙子的直视,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仿佛承载了千斤重担:“唉……是啊,还在国外。他们……他们还在气我,气我当年的事情……”
老人的声音充满了无奈和苦涩。
当年的事情?
厉沐言的心猛地一沉。
这是他第一次从爷爷口中听到关于父母长期不归的“解释”。
他不动声色地问:“当年……什么事?”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微微收紧。
厉老爷子抬起眼皮,目光复杂地看了厉沐言一眼,仿佛在斟酌措辞,又像是在回忆痛苦的往事,声音愈发低沉:
“当年……你父亲,年轻气盛,跟……跟你现在有点像。”
他意有所指地停顿了一下,“他在外面,对一个……酒吧卖唱的女孩子,一见钟情,闹着非她不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