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晶,沉重得几乎要将人压垮。
颜可看着顾琛那双骤然变得幽深、仿佛蕴藏着风暴漩涡的眼眸,心底那点虚张声势的勇气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漏了个干净。
“你不要以为本小姐会纠缠不清,一次两次被你骂了还舔着脸上去是没有自尊。”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手指紧张地绞着裙角,后悔自己一时口快,怎么就管不住这张嘴呢!
那可是顾琛啊!骂他“傻逼”……她是不是嫌命太长了?
就在颜可以为顾琛会勃然大怒,或者用他那冻死人的眼神把她凌迟处死时——
顾琛却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不可查地……挑了一下眉梢。
那点细微的动作,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似乎被强行按捺下去,重新归于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
只是那平静之下,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和……兴味?
他缓缓走近书桌,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拿起颜可掉在桌上的笔,在指尖灵活地转了一圈。
动作优雅从容,仿佛刚才那场言语风暴从未发生。
“纠缠不清?”
他开口,声音依旧是清冷的,却少了些惯常的疏离,多了点探究的意味。
他重复着颜可之前那句气头上的宣言,“一次两次被骂了还舔着脸上去,那是没有自尊?”
颜可被他这平静的反应弄得更加忐忑不安,搞不清这冰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她只能梗着脖子,硬着头皮维持自己刚刚立下的“洒脱”人设,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铿锵有力:
“对!没错!本小姐还年轻!世界那么大,三条腿的蛤蟆……咳,我是说,优秀的男人多的是!干嘛要在你这棵……嗯,虽然长得还行但脾气坏得要死的歪脖子树上吊死!”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腰板也挺直了些,“我颜可,也是有骄傲和自尊的好吗!”
顾琛听着她这番“豪言壮语”,看着她明明紧张得要死却强装镇定的样子,眼底深处那抹兴味更浓了。
他微微颔首,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让颜可毛骨悚然的肯定:“嗯,很好。很清醒,也很……洒脱。”
颜可:“……”
他这是在夸我?
还是在讽刺我?
这反应完全不在她的预料之中啊!
她想象中的顾琛,要么拂袖而去,要么毒舌反击,绝不该是这种……平静中带着点诡异的“赞赏”?
“既然目标明确,”顾琛没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摊开的习题册,瞬间将话题拉回了正轨,仿佛刚才关于“喜欢”、“傻逼”、“自尊”的对话只是幻觉。
“那就把精力用在正途。跳舞不需要数理化,但你谈合同需要。”
他顿了顿,抬眸看向一脸懵的颜可,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坐下。第三题,受力分析图你画错了。”
颜可彻底懵了。
这就……完了?
她骂了他“傻逼”,还发表了“三条腿蛤蟆”宣言,他就轻飘飘一句“很好,很清醒”,然后就开始讲题了?
这感觉就像铆足了劲一拳打出去,结果打在了软绵绵的棉花上,还差点把自己闪了腰!憋屈!无比的憋屈!
但看着顾琛那副“你再废话试试”的平静眼神,颜可怂了。
她瘪瘪嘴,不情不愿地坐回软垫上,拿起笔,认命地开始听这位“脾气坏得要死的歪脖子树”讲解她最头疼的物理题。
只是心里的小人儿还在疯狂打滚:顾琛!
你个喜怒无常的神经病!
冰块脸!
闷骚怪!
啊啊啊!
气死我了!
沐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几天过去,厉沐言那石破天惊的“厌女症”坦白带来的震撼余波,在沐倾颜忙碌的工作中暂时被压在了心底。
她需要时间去消化和理解这个完全超出她认知范畴的信息,而厉沐言似乎也需要空间去平复那晚剖白后的羞耻和不安。
两人在家偶尔碰面,眼神交汇时多了几分心照不宣的复杂和小心翼翼,但谁也没有再主动提起那个话题。
一种微妙的、带着试探性的平静笼罩着他们。
这天下午,沐倾颜刚结束一个冗长的视频会议,揉了揉酸胀的眉心,内线电话就响了。
“沐总,有位自称是厉家老宅徐管家的老先生,没有预约,但坚持要见您。”
林秘书的声音带着一丝为难。
厉家老宅?
徐管家?
沐倾颜微微一怔。
厉家老宅的人,尤其是这位侍奉了厉老爷子几十年的老管家,很少主动来沐氏找她。
一种不太好的预感隐隐升起。
“请他进来吧。”
沐倾颜整理了一下表情,恢复了清冷干练的模样。
办公室门被推开,一位头发花白、穿着深色中式对襟衫、精神矍铄的老人走了进来。正是厉家老宅的管家徐伯。
他步履稳健,神态恭敬却不卑不亢,目光在沐倾颜身上停留片刻,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少夫人。”徐伯微微躬身,声音平稳。
“徐伯,您客气了,叫我倾颜就好。”
沐倾颜起身,示意他坐下,“您亲自过来,是爷爷有什么吩咐吗?”
徐伯没有坐,只是站着,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姿态恭敬却带着无形的距离感:“不敢当吩咐。老爷子只是惦记着,少夫人嫁入厉家也有些时日了,按照厉家的规矩,新妇入门,理应有一份厉家儿媳的见面礼。之前因着各种事情耽搁了,老爷子心里一直过意不去,特意吩咐老朽今日务必送到。”
沐倾颜心中了然。
见面礼?
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面上不动声色,唇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带着疏离的浅笑:“徐伯言重了。我和沐言自小相识,与厉家的渊源也不是一日两日。这份‘儿媳’的身份,更多是契约使然,厉家不必如此客气。至于礼物……”
她顿了顿,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底气,“沐家虽不及厉家显赫,但也算殷实。厉家若执意要给,沐家自然也受得起这份礼数。”
她的话绵里藏针,既点明了契约婚姻的本质,也维护了沐家的尊严——不是沐家求着要厉家的东西,是厉家要给,沐家也接得住。